姜徵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跟着赵负雪的脚步,一路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边,直到进了赵府的大门,才敢松一口气。
没等这口气喘均匀,赵负雪便平静道:“洛京留不得了,你去长煌寻阿澄。”
姜徵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阿澄真的回来了。”
赵负雪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你需谨记,当年帝后殒身之事,一字不可同她提起。”
姜徵一怔,随即愣愣地点了点头。
姜允与旧帝的身死,知讯者只当是赵负雪行凶杀人,除去半根剑骨以作惩戒,而其中秘辛,唯有深宫之人,才得以窥得一二。
浸淫深宫多年,她得知,当年姜允身死,并非为赵负雪所杀。
而是也是出于一根骨头。
“地魔骨,”他好像窥到了她的心事,平静道,“旧帝要地魔骨作交换,恰好我有。”
他体内的剑骨,便是那只地魔的肋骨。
姜徵微微地垂下了眼睛。
“而那根被你取出来的骨头,旧帝用上,发了疯,伤了姨母。”
取出来的半根骨头没有再装回去的道理。
“现在刘润身上的地魔骨,是……是先生当年……?”
赵负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见状,姜徵捏紧了拳头。
地魔骨放在赵负雪身上,是惊世的第一剑修,而放在刘润身上,只是一个懦夫逃避的手段。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阿澄?”姜徵道,“她……现在还好么?”
赵负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平心而论,他对这位姜氏少主的印象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至少何守悟与封澄的婚约与这位姜氏少主脱不了干系,这足以令他对这位小辈没有多少耐心。
“血池是什么样子,”他突然道,“痛苦么?”
姜徵哑了。
赵负雪平静道:“总不会比那更差了。”
“明日我会送你离开。”他道,“在此之前,你可以去见一见刘润。他还算清醒,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过这句话,姜徵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加速,机会跳出了喉咙,姜徵的手指深深地扣进了掌心,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这声音干涩得令人发抖。
“我去见他。”
赵负雪点了点头,片刻,一侍从上来,引着魂不守舍的姜徵走出了正堂。
刘润在赵府呆了这些日子,吃也吃得香,睡也睡得好,时不时地还有人上来把脉问安,他叼着鸡腿躺在榻上,自觉皇帝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哪里还想得到与他灵力相合的封澄?
真相嘛,不重要。他一边撕着鸡腿一边这样想着,有吃有喝,没病没灾,这不比真相要紧得多?
忽然间,门响了。
刘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滚起来,呸一口吐出鸡腿,再胡乱地擦了擦沾到床铺上的油渍,才脚下生风地滚到了桌案一旁。
莫名地,他对带他进来的那个白衣男子有些犯怵,连带着一身乞丐似的做派都在他面前收敛了许多,好似生怕污了这谪仙的脸,再被恶狠狠地扫地出门似的。
可今夜走进屋中的,却不是他最为惧怕的那个冷淡的男子。
而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姑娘。
登时,刘润吓得猛然站了起来,当即舌头也捋不直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走错门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家人好吃好喝地把他供着,一边请他吃饭,一边给他洗衣,一边还挂心他的身体,饱暖有了,那么淫///欲也不远,给他送个妙龄的美丽女子似乎也是不奇怪的。
可刘润此时只想跪地求他把人带出去——他只图吃饱穿暖,哪里有这个需求啊!
正在他飞速想着应对之策时,那女子一见他,却陡然地红了眼眶。
一见这双红眼眶,刘润飞速运转的大脑立即宕机,心头仿佛被狠狠的扯了一把似的,连身体都不听使唤,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姑娘?”
姑娘抬眼,目光霎时一厉,紧接着啪地一声,一记耳光便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刘润捂着脸惊惶而茫然:“等等,你——”
“啪!!!”
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她样子瞧着清秀柔弱,下手的狠绝却离奇无比,刘润即便是泥人也被打出三分惧意来了,见门口又走进一人,也不管这白衣男子是不是他最不敢靠近的人了,当即屁滚尿流地过去抱他的腿:“大大大大人!这个女人一进门就打我啊!她是谁啊?”
见他一脸眼泪鼻涕地去抱赵负雪的腿,姜徵更怒了:“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畜生。”
见她似乎又要打,刘润屁滚尿流地惨叫道:“停!有什么话能不能讲明白了?你上来就大嘴巴子招呼着,至少叫我死个明白啊?”
赵负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留他的骨头有用,不要杀了。”
说罢,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刘润便骤然通体冰凉,紧接着僵硬如冰坨子般栽倒在了地上。
姜徵冷冷道:“我今日
来,也没有和一个什么都不敢记住的人争论旧事的意思,这两巴掌是替阿澄打的,打他识人不清,打他懦弱无能。从此以后,我与此人再无瓜葛。”
赵负雪平静道:“既如此,那便启程罢。”
刘润在地上打滚哀嚎,吱哇乱叫。
姜徵道:“走哪条路?”
赵负雪微微垂眸。
“走汉水,”他道,“阿澄当年得胜归京,走的那条汉水道,关口我已打点好,那条路最快。”
骤闻此言,姜徵有些怔住了。
她一时之间,竟然想起了封澄初初回京时,是如何一番踏马春风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