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血,于血修而言,本就是不容抗拒的成瘾物。
何况是赵负雪。
最后分开时,二人皆有些气喘。
屋中寂静,封澄站在原地,盯着赵负雪看着,半晌,略略偏开了视线。
他依旧是封澄经年间只敢在心底肖想的仙人模样,墨发如瀑,眉眼含笑又缱绻,见一眼便要失神。
这双眼睛终于不再是冷淡自持的样子了,可她却不敢看了。
“……”
半晌,封澄闷闷地别过头,道:“对着这张脸,你也能亲得下去啊。”
她指的是糊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方才回来,面具都没除下,眼下她这副尊容狰狞无比,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也不为过。
赵负雪好像才注意到似的,他认真端详了片刻 ,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随即闲闲地摸了摸嘴唇,道:“是有些亏,再赔我一个。”
封澄:“……”
耍流氓啊你。
一去五十年,婚书已经陈旧不堪,如若是寻常眷侣,已经能从青丝到白头了。
这一吻,还有这册小心收存的婚书,将封澄连日间的自欺欺人全部撕裂开来。
沉默片刻,封澄道:“出去走走吧,我好久没来洛京了,也该你这个东道主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没有叫他师尊。
赵负雪看着她,片刻,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俯身过去,扣住了封澄的手。
十指相扣,是个不容挣脱的模样。
握得太紧,封澄的指节有些活动不得,她想了想,还是任由赵负雪去了。
总归今夜就要启程回长煌大原,这段时候,封澄也珍惜。
不御剑,能去的地方有限,封澄作了男装打扮,抬头眼见着赵负雪顶着那张脸就要往外冲,当即忙不迭地翻了一只幕篱来,轻纱遮住了赵负雪的脸,她才放心地牵住了他的手。
赵负雪便平静地看着她动作。
离开赵府,二人乘了车马,不过片刻,便来了洛京最为繁华的西市。
这里是封澄年少时惯常来玩耍的地方,走了几步,她便被一座花枝招展的酒楼吸引了目光,红绸彩幔与拥挤人群中,封澄挤进去定睛一看,只见四字“比武招亲”。
好大的热闹,封澄眼睛登时一亮,爱凑热闹的心思登时热了起来,她抬头笑道:“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洛京还有这么大的热闹看。”
堂中人声鼎沸,中台上正有两位年轻剑客对打,一旁的助威叫好声不绝于耳,而二楼高台之上,则坐着一披着喜服与盖头的年轻女子,捧着一只玲珑绣球。封澄听见路人道:“这叶家堡的娘子,花容月貌,芳名远扬,并不比得寻常那些比武招亲的悍妇,而是别一份江南美人儿,也不知谁有这艳福。”
另一人则叹道:“你说叶老堡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比武招亲了,还要禁用灵力的。”
“嘘,听说是惹祸上身,无奈之下,只能以万贯家财作求,找个得力的庇护,你瞧上面那赤膊男人——纯拼躯体,爹生娘养的人哪里比得过血修?所谓比武招亲呐,不过是个噱头,人家叶老堡主啊,是要找个血修!”
台上二人已打到了尾声,粗壮些的壮年男子双目血红,手持流星锤,一锤正中对面小腿,对面清俊男子哀嚎出声,举手示意,灰溜溜地滚下了台。
人群中爆发出了嘘声,男子哈哈大笑:“还有谁来!?”
众人虽不齿血修,明面上却无人敢上前招惹,一片寂静之中,封澄听见有人叹息道:“这霍老锤可不是个人,叶家姑娘跟了他,真是有苦受了。”
闻言,封澄抬眼,披着喜帕的叶小姐似乎也正向这边看来。
霍老锤大笑着向看台一旁拱手:“既然没有人上台,那叶老堡主……不,岳父大人,小婿便——”
忽然,二楼的叶小姐站了起来,随即举起手中的绣球,抬起手来一丢!
这一丢仿佛使尽了叶小姐浑身的气力,她站立不稳地踉跄,险些摔下了高台,可即便如此,这绣球也并不能丢得多远,只轻飘飘地飞下了台。
正对着封澄这一片的方向。
封澄抬手,下意识地便接了个正着。
霎时间,人群中寂静了。
叶小姐丢完绣球,仿佛是如蒙大赦一般,轻喘了两口气,才从容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这绣球?”
“什么意思?按理来说,台下若有叶小姐心仪的人,接了叶小姐的绣球,也是要上台去打的。”
可——
众人齐齐看向身量单薄的封澄,又齐齐地看向骤然阴下脸的霍老锤,心底不约而同地齐齐捏了一把汗。
……这实力,有些悬殊。
霍老锤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嗤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岳丈大人,没曾想,这台下还有叶小姐的情郎啊?”
封澄捧着绣球:“?”
看台上的老人豁然站了起来,他亦是急得一头的汗:“岂敢岂敢,小女从来闭门不出,连闺阁都不迈的,岂会在外有情郎?叶泉!你疯了!”
这绣球,本是他预先打算,若无血修肯上台,再抛绣球下去引一位血修上来,可眼下霍老锤已然夺魁,叶泉又为何多此一举!
还抛给了个显然就干瘦无比的小子!
叶泉一声不响地坐在高台上。
霍老锤慢慢道:“哦?那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堡主转而对封澄道:“这位英雄,小女年少不懂事,误抛了绣球,您既然无意,不如——”
谁知霍老锤突然地开口打断了他,森冷的目光在封澄身上梭巡:“岳丈大人,接了绣球,他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不然多浪费叶小姐的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