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
她嘴角往下一耷拉:“昨日不是梳理过了吗?今天还要啊……”
说话声音渐次弱下去,手却不情不愿地递到了赵负雪的面前。
赵负雪的手总是一年四季冰凉冰凉的,整只手,只有掌心的一处带着些许暖意,封澄被他攥着,心中作乱心起,悄悄地上去挠了两把,赵负雪淡淡道:“不要乱动。”
封澄不动了,委屈控诉;“师尊,你的指环冰到我了。”
时人佩指环的剑修少之又少,一是不便握剑,二是斗殴易碎,而这在赵负雪身上则大不一样了,能让他拔剑的人少之又少,第一条先便不存在了,第二条则更是奇怪,他戴的并非此时风行的玉石指环,而是某种金属,质地像天牢里最穷凶极恶的修士所佩的锁链。
怪,实在是怪,赵负雪平时都不戴什么首饰,连簪子都是素色的木簪,怎么偏偏戴了异物感鲜明的指环。
赵负雪眼皮都不抬一下,握着封澄的手指,生着剑茧的修长手指顺着她的骨骼一枚一枚地仔细检查下去。
“忍着。”
咔地一声,封澄尾指登时传来清晰的脆响,她登时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疼疼疼疼疼!!”
一语双关,不知是忍着疼了还是忍着冰了,反正赵负雪从容地放下手:“可以了,过来修符。”
她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赵负雪的书案旁,随后收拾出正形,目光中认真,简直像瞬间换了一个人。
在做徒弟这方面,封澄是个一骑绝尘的好徒弟。
聪明,认真,刻苦。
一月之前,她还是对符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赵负雪垂眸看着她,眼中隐隐有几分波动,封澄似有所觉,眼睛便抬起来,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他:“哪里不对吗,师尊?”
赵负雪轻轻摇了摇头,半晌,勾唇一笑:“继续,很对。”
小姑娘头上有着没抖下去的雪花,赵负雪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半晌,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膝上。
他很想把这片残雪拂去。
***
外院大比揭榜的当日,天机院人声鼎沸。
每年的外院大比,天机院皆会迎来一场大的变动,得幸者青云直上,一入内院便仙途大好,大比靠前者升班升级,或早些结业,或得先生青眼,而排名为末者,则就各有苦吃了。
封澄走到大榜前时,榜前已人山人海,再也挤进不能,忽然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榜在院长那里还有一张,要不要带你去看?”
回头一看,正是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封澄惊喜道:“师兄,好久不见,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来者正是寸金,自从那日拥雪饮酒后,封澄再没见过他,寸金脸色笑意和煦:“出去与姜师妹切磋,不防受了伤,脸上有些不好看,便没去叨扰。”
顿了顿,他道:“不说这些,猜猜今年的内院学生有几个?”
封澄低头想了想。
外院大比每年都有,内院却不是每年都会收学生,常常一连数年都无一修士入选内院,看今年寸金的样子,今年进去的人似乎不少。
封澄道:“几个?”
“三个。”
封澄登时瞪大了眼睛。
许是这副模样令寸金有些忍俊不禁了,他道:“不过从内院大比中选入内院的只有一个……冯先生来了,要公布人选了。”
果然,有一中年男子上前,只见其清了清嗓子,众人便齐齐寂静下来,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似乎觉得这位男子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有些复杂。
她不确定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心很大地揣紧了袖口,老实等着榜单的公布。
上面冯回清了清喉咙,从众人中扫了一眼,随后,朗声道:“此次外院大比结束,内院当选……陈还。”
封澄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寸金观摩其神色,道:“其实她的名次并不很高。”
“外院大比的实派任务是中水灭门案,王铭一众查得不好,上去便被魔气骇伤,陈还赶去时,案子已经王铭丢给了中水的天机所,从结果来看,中水一组的大比是不得分数的。”
封澄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嘛,中水案子没解决?哪天再去看看,人进了内院就行,别管是什么名次啦——陈还去内院修符,不知盛老头要抹多少伤心泪了。”
寸金道:“并不是,陈还是被阵修选中的。”
封澄倒是睁大了眼睛。
“阵修?”
“阵符总有相通之处,何况收她的乃当代大能,赵年,”寸金微笑道:“就是眼下的天机院院长……不过也在内院执教就是了。”
上面冯回似乎又说了什么有的没用的,待散去后,寸金也回红班去忙了,眼下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封澄几度搜寻,却不见陈还踪影,正奇怪间,忽然窥到一灰白的熟悉背影,她登时眼睛一亮,张口欲喊,却见盛德林面前站着一圆脸少女。
正是她方才不见的陈还。
陈还似乎掉了些眼泪,盛德林拍着她的肩膀,脸上皱纹都一条一条地舒展开了:“年院长慧眼识
珠,断定你乃阵修之才,该高兴才是啊。”
老者虽有不舍,更多的却是送陈还奔向远大前程的期许:“从此以后,便与那小疯子互相扶持些。”
小疯子是谁,不言而喻。
互相扶持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进内院?
虽说不少人都拿挂名的内院弟子看她,可若真追根问底,封澄是从未将自己往这东西上靠的。
原因无他。师尊闲云野鹤一位,常居鸣霄室闭门不出,和内院修士没关系。她一日拜在赵负雪门下,也就一日和内院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