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起头来,身体发抖,手却不管不顾地伸出来:“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你撞死我家的人,给钱!”
封澄眯了眯眼睛,道:“看清楚啊,干尸!拿一具干尸便出来诓人,我拉你出去见官,保你吃一顿官司的。”
那人本就为求财而来,见求财不成,当即抖也不抖了,站起来,哆哆嗦嗦道:“我,我还怕吃官司吗!”
话音未落,只见四处草丛树林中骤然蹿出几个人影来,封澄当即拔剑出鞘,下意识地便将祝京护在身后,祝京无奈道:“封师侄,我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封澄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讪讪——他长得太小太无害,一时间叫人忘了,他是当世凶名赫赫的刀修天机师。
那灰白头发的女子道:“你们哪怕盖世的英雄,双拳也难敌四手,现在若是乖乖给钱,大抵还有得谈。”
只闻一声剑啸,封澄冷冷道:“是吗?”
那几个人影尤且愣怔着,只见一道白光划过,面前庇身的合抱之树便已经一刀两半,那女子一见,登时脸庞雪白,封澄从容收剑,抬着下巴道:“现在还有得谈吗?”
祝京在一旁笑笑:“我们乃天机院车马,小徒顽劣,还请诸位不必惊慌。”
说着,他便与封澄道:“上车去吧,我们走。”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封澄与祝京,封澄提步欲走,忽然,她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封澄的腿,喊道:“还请大人娘娘救我们性命!”
封澄一怔,与祝京交换了一个视线,目中有些沉色。
“怎么,谁要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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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机院中水镜如实记录了众外院修士的大比考核。
赵负雪垂眸,淡淡道:“你在此处耗着,也没茶水给你喝。”
在一旁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不戒,他双臂环胸,两眼盯着水镜中的中水一行,饶有兴味道:“赵负雪的茶水金贵,我也不求这一口,只是中水考核里面,有这一茬吗?”
赵负雪平静地看着封澄从车窗里蹿了出来:“与你无关。”
温不戒笑着道:“好师兄,你别这么堵人,我从宫里跑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呢,老皇帝近来越发没人样了,折腾人折腾得一套一套,连我也险些被他扒去一层皮。”
赵负雪依旧是那副与他无关的模样,专注地看着水镜中的封澄,他脸上神色分毫未变:“既如此,只管随手杀了,另找个孩子丢上去便是。”
他向来不耐烦听这些凡人的俗事,对宫中如何更是毫不关心,只是赵氏为天机世家之首,又的确是有能耐替温不戒出这口气的、撑这个腰的。
温不戒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见血就怕,师兄莫要为难我了。”
赵负雪并不接话茬,而是重新全神贯注地看向了水镜之中,忽然间,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
这个半大丫头,骨头没长全,胆气与果敢倒有了点初生牛犊的模样,贴着人头皮飞过去的剑气险之又险,若高了,便少些威慑之意,若低了,又怕真杀死了人。
而温不戒却是被封澄手中之剑吸引走了视线,他定睛一看,脸色轻微变了变,转头,脸上倒是有了几分少见的疾言厉色:“这把剑给她了?”
长生封存在赵氏禁地许久,无人敢提。
赵负雪道:“物归原主。”
温不戒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咬着牙道:“师兄糊涂了!长生乃煞剑,那出去必惹祸端。不过是个解咒的人,把人接来好好养着便够了,送出长生又算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你那反咒究竟要怎样才能解?”
说话时,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货真价值的担忧,赵负雪敛眸,半晌,道:“看缘分。”
温不戒:“……”
一片沉默之中,赵负雪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环。
反咒实行后,人的七情六欲统统挖空出去,以达绝情之道。
可与此同时,心口巨大的空洞、被彻底解离出去的一部分,也在日日夜夜地叫嚣。
反咒不是不能解,相反而之,解法相当简单。
“只要她……只要她肯彻底放过你,反咒便能解开了。”
那是周寻芳临终时留给他的话。
生死咒之成,成于两情相悦,而反咒之解,则解于一别两宽。
只要她不肯爱他。
只要她不能爱他。
反咒立解。
赵负雪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而封澄与他师徒之伦已成,以世人之目光,二人当立于亲厚有余,而亲密不足的两畔,山一般的伦理压下来,再无重归旧好的道理。
且她前尘往事尽数忘却,白纸一张,反咒的解开应当更加顺利才是。
偏生作为本应发生的结果,一切都未发生。
该置于他心口的反咒,张牙舞爪,喧嚣无比。
是何缘由,不必细想。
这倒是令赵负雪有些意外了,他想起封澄若无其事的一举一动,垂眸笑笑,一言未发。
温不戒越瞧越觉得不对,忽然间,赵负雪起身来,径直走向屋中,他瞪眼一看,只见他从屋中取了剑出来,从容向外走去。
“哎,”他顿觉不对,“你拿剑上哪去?”
赵负雪道:“去中水。 ”
温不戒登时笑了:“喂喂,人家不过一个外院大比,师兄进去掺和了,还有他们历练的余地吗?”
话没说完,那雪白身影已走出许多,温不戒站在原地,与水镜大眼瞪小眼,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中水,”他心中道,“这么热闹……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