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安宁间, 床帐突然轻轻摇晃。
床榻上的柳烟黛宿醉之中,对此浑然不知,只有月儿瞧见了。
月儿瞧见, 那床榻底下钻出来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对方像是一坨用淤泥拼凑出来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地上匍匐着,慢慢的爬到床头。
他的呼吸急迫使胸腔产生共鸣,整个人爬到床头之后,以一种跪撑的姿势、扭曲的压在床旁,用一种吞噬的、贪婪地目光看着床上的柳烟黛。
他在她的床下趴了一整日,被硬木硌僵了骨头,只为了能在无人所知的时候,过来看一看你的脸。
他就是个恶劣下作的人,这辈子也学不会什么叫尊重,他只是害怕失去,所以被迫在她面前穿上一层人皮,只有无人发现的夜里,他才会短暂脱下这层人皮,露出其下浑浊的底色,贪婪地靠近她。
柳烟黛还在睡。
她脸蛋醉的酡红,恍似桃花树下桃花仙,身上飘着淡淡的酒香,躺在柔软的被子里,那样轻,那样柔。
兴元帝想靠近她,但又怕弄醒她。
他知道,今日楚珩那番话有一半是说给他听的,他不能再吓到她,他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看她,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起码,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在她的床底。
可他舍不得柳烟黛,他已经一日没有看到她了,只能听她的声音,看她与旁人说话。
她可以跟任何人说话,却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她就算是当面骂骂他也好,可她见了他,只会远远躲走。
他只能隔着很远看她,碰不到摸不到,甚至还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很难受。
身体里被勾出了瘾,他的血肉里充满渴望,他的身体被各种欲念蛀空,迫切的需要被填满,人像是被曝晒后干裂的河床,露出巴掌宽的干涸裂缝,欲求不满的发出贪婪的鸣叫,他在说,靠近她,靠近她,靠近她。
她是一切上瘾的源头,只有靠近她,他的身体才会被填满。
这对于兴元帝来说是一种折磨,越想要,越碰不到。
他在“触碰她”和“不被她发现”的边界反复横跳,最后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慢慢低下头,在她的身上轻轻嗅过。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一拳之隔,他贪婪地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她的气味使他胸腔充盈,似是一股清流顺着他干涸的缝隙流转滋润,他重活过来,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再近,再近,再近。
她的呼吸落到他的身上,使他兴奋地发颤,再近,近到就一点点的距离,他似乎能够感受到她柔软的肉肉上带来的温度。
好热。
他想去贴她的脸,想去含住她的唇瓣,想揉捏她的足腕,但在他靠近的瞬间,柳烟黛偏头动了一瞬。
她竟是要睁眼了!
兴元帝如同被人烫到了一般,猛地向后缩了一步,头也不敢回的往屏风方向行去。
屏风之后临着净室,也有一窗,兴元帝心头乱跳的从窗内翻出去。
窗外是寂静的后院花树院景,他站在花木之下,看着被花木枝丫割裂的天空与圆月,捂着胸口,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和柳烟黛分开的第一天,没有他,柳烟黛过得很好。
她吃了好多好吃的,还喝了酒,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顿人,快乐极了。
但兴元帝很不好,他满心焦躁的回了官衙,找了御医。
然后失魂落魄的干了两碗壮阳药。
——
和柳烟黛分开的第二天,没有他,柳烟黛过的更好了。
她在秦禅月的鼓励下,战战兢兢的出了门,在外面逛了一日的街,又缩回到了镇南王府。
但兴元帝更不好,因为柳烟黛跟秦禅月在一起,他连人都没见到。
他还害怕秦禅月真的给柳烟黛找男宠,秦禅月有前科啊!她以前就找过!急的兴元帝一天在官衙转八百圈,打发太监跑出去看无数次,问秦禅月有没有在外面挑男人。
然后满心不安的干了两碗壮阳药。
——
和柳烟黛分开的第三天,没有他,柳烟黛过的好极了。
她今日出去逛了两圈,觉得还是想做大夫,所以由着秦禅月安排,又一次回到了常善堂。
常善堂一如往昔,她的到来没有带来任何涟漪,钱蛊医笑呵呵的让她继续去碾药,她愿意的话,还可以住在常善堂。
但兴元帝更不好了,因为他药喝多了,大晚上睡不着,就在榻间辗转反侧。
他只能在夜间盯着自己的兄弟问一问。
“怎么现在这么有劲儿?”
“用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行?”
“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不争气吗?”
“你害得朕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朕可是天子!你可是生于天子身!你怎么能不如别人呢?”
“反省反省你自己!别以为你长朕身上你就了不起!”
奈何他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身上长的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此刻被他责问也毫无羞耻之意,一点也不见悔改。
兴元帝睡不着,他在厢房中踱步片刻,后道:“出门一趟。”
他要去找常善堂转一转,看看柳烟黛在干什么。
——
是夜。
宵禁之前,官衙中低调的溜出来一队人,在南云城夜色下行过,直奔秦药坊。
秦药坊此刻正灯火通明,临了夜间也没有休息的意思,盖因前些时日的乱子。
前些时日,南云城要杀一批收受贿赂的武将,结果闹了劫法场的事儿,这批武将全都钻进了南疆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