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松开对柳烟黛的掌控,而偏偏,柳烟黛想从官衙离开,去回到镇南王府,就是为了摆脱兴元帝对她的掌控。
她说想回王府,不是因为她想回到王府,而是因为她想回到一个没有兴元帝,没有被随时压迫,没有被随时欺负的地方。
楚珩在旁边神色平淡的站着,道:“禅月会愿意留下的,但是禅月留下,怕是没什么用处。”
兴元帝看不懂的东西,楚珩看懂了,他知道,柳烟黛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秦禅月,而是逃离兴元帝,如果她不能逃离兴元帝,那就算是秦禅月留在此处,她也不会有半分好转。
兴元帝的脸色骤然冷下去,他不明白,他已经退让至此,柳烟黛到底想要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满意!
楚珩看着兴元帝的面色,就知道不劝不行,兴元帝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现在楚珩要是不劝,他回头就会歪招了。
大陈里的歪招数多的很,特别是南疆这个地方,离魂蛊,同心蛊,千步蛊,什么蛊虫都有,兴元帝真是要被柳烟黛逼急了,下了这些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下蛊,不如解心,前者虽然利索,但终究是谎言,是骗来的、哄来的,不如一颗心互相交出去踏实,楚珩阅尽千帆,明白这个道理,但兴元帝不懂。
他太急迫,太功利,太高高在上,他需要学。
楚珩便躬身行礼道:“圣上,老臣仅一言。”
“说。”兴元帝定定地看着他。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楚珩道:“烟黛眼下重伤未愈,您不曾想过,她究竟是为何如此吗?”
楚珩说话间,抬起沉甸甸的眼眸,静静地回望兴元帝,他似乎是在无声的反问:真要是把人逼急了,再来一次自尽,您受得了吗?
楚珩的目光看过来的瞬间,兴元帝似乎又想到了柳烟黛受伤的脖颈,想到柳烟黛气若游丝的模样,想到柳烟黛一心求死的眼,他心底里又翻江倒海的闹起来。
兴元帝的呼吸骤然沉了两息,他问:“将柳烟黛放回去,她便能跟朕和好如初吗?”
而这时候,楚珩还在那里说更要命的话,他道:“圣上若是真想与柳烟黛和好如初,那您不止要放柳烟黛回去,您还要将小铮戎放回去。”
兴元帝牙关都咬的嘎吱响。
他把柳烟黛放了,又把儿子放了,那他手里面还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啊!他一点筹码都没有,拿什么来威胁柳烟黛?柳烟黛跑了怎么办?
没有筹码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他习惯了拿住别人死穴来威慑,也习惯了居高临下的俯视别人,所以他放不开手。
楚珩端端正正的迎着兴元帝的目光。
他太了解兴元帝了,兴元帝一个目光横过来,他就知道兴元帝在想什么,所以他道:“圣上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后,想要一个柔顺的妃子,可以去找其他的大家闺秀,旁的姑娘愿意接受您的方式,她们愿意仰视您,愿意崇听您,愿意做您膝前一只柔顺的狸奴,但柳烟黛不愿意。”
“柳烟黛要做个和您一样的人,她与您是平等的,如果您想和她在一起,就请您,把她也当成另一个皇帝来看,您不能接受的,就不该施加在他身上,您觉得,一个皇帝,愿意被别人囚禁在宫殿里,哪里都不能去吗?”
兴元帝有一瞬间的惊愕。
把另一个女人当成皇帝,这怎么可能呢?全大陈只有他一个皇帝,他才是唯一的皇帝!
他面上的抗拒太明显,楚珩瞧见了,也只是神色平淡道:“臣知道她不是什么皇帝,臣只是说,您应该将她当成平等的一个人来看待,您是皇帝,她在您心里就也应该是皇帝,只有您将她当成皇帝一样对待,她才有可能会喜欢您。”
“她喜欢您,也不应当是喜欢兴元帝,而是喜欢您这个人,去除掉您的权利,您的地位,您的一切之外的,您。”
就像是楚珩对秦禅月一样,秦禅月是不是秦家嫡长女,是好是坏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秦禅月这个人,他也一直将秦禅月当成他的皇帝,他才能最终得到秦禅月,喜欢本来就应该是给对方镀金身,而不是将对方踩在泥里。
楚珩怎么说也曾经成功上位过,他比兴元帝多吃了不少苦,自然明白,这男女之情比旁的更难弄,你跟旁人算计得失,算计银钱,算计权势,那彼此都会努力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两个人在棋盘上争先恐后,谁都不愿意下去。
但男女之情不是这样,男女之情是要摒弃掉其余所有东西的,如果想要最真挚的感情,那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能加。
而兴元帝这辈子就没去做过什么追求女人的事儿,他眼下听了楚珩的话心中巨震,他反复想了片刻,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楚珩。
如果柳烟黛是另一个皇帝,他敢欺负柳烟黛、抢柳烟黛的孩子吗?
他当然不能,因为他自己就是皇帝,谁敢这么对他,他能把对方片成肉卷喂狗吃。
兴元帝拧眉苦思时,秦禅月正从厢房之中行出来,她行出来后,先是看了一眼楚珩,与楚珩道:“烟黛晕过去了。”
随后,秦禅月与兴元帝行礼,楚珩则看向兴元帝。
兴元帝紧抿唇瓣,缓缓点头,随后道:“既如此,镇南王且先去。”
楚珩行进厢房中后,兴元帝才追问秦禅月道:“烟黛可好?”
秦禅月现在一看到兴元帝就觉得胸腔里的血气都跟着翻涌,她咬着牙,道:“烟黛……不太好,她想要跟臣妇回镇南王府。”
兴元帝下了极大的决心,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送你们回去,还有小铮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