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他们,但是她知道该如何终止这一场无穷无尽的威胁。
她厌倦了。
她本就不是精力旺盛的人,也不是能跟人斗天斗地的性子,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性子绵软,心地善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姑娘,她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更脆弱、愚钝一些,旁人一眼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她要兜兜转转,过很久才明白,当初能够逃出兴元帝的手,去常善堂做一个学徒,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大的自救,而这一份自救,还被兴元帝给毁了。
她已经撑不住了,她真的被他逼到没办法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柳烟黛面色苍白的后退两步,声线轻而又轻,她说:“我这辈子,最后悔认识你。”
如果她能回到当初,她一定避让开兴元帝,一辈子都不去长安,她宁愿自己早早死在南疆,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这样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否定他,刺伤了兴元帝,使兴元帝一阵暴怒。
为什么她就不肯低头呢?
他为她做的,放出话去,其他皇帝哪里做过?就算是万贵妃,也不敢让先帝如此。
“跟朕在一起到底哪里亏了你?朕是天子!”他一步步逼向柳烟黛,道:“你如此忤逆朕,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他说这些、逼过来的时候,柳烟黛没有躲避,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随后,一言不发的举起手。
她的手上有一片方才捡起来的瓷片,边缘锋利,方才一直藏在她自己的袖子里,现在,她将那瓷片举起来,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划。
猝不及防。
兴元帝都不曾见到她藏下过什么瓷片,当时他逼近她,本还是盛怒的,他在想该怎么罚她,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听话。
而在电光石火之间,她抬起了手里的瓷片。
她跟着钱蛊医学过一点粗浅的知识,据说那位蛊医曾经还上过战场,会两手杀敌绝技,他告知柳烟黛,伤人的时候,要用锋利的匕首划脖子上最粗的那一条筋。
死是很快的,人,可以比猛虎大象更强,也可以比琉璃更脆。
——
当鲜血从她的脖子间喷出来,落到兴元帝的面上的时候,兴元帝有一瞬间的怔愣。
血,白的脖颈,淡淡的青涩脉络,血喷涌出来的时候,像是糜烂的花开在雪地上,她倒下去的瞬间,兴元帝听见了大太监的尖叫。
死人兴元帝见多了,他从没怕过,但是当柳烟黛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冰住了。
柳烟黛会死吗?
他好像又记起来了那空旷的一年,恐慌席卷而来,他向前走一步,但腿脚似乎变成了不能弯曲的死木,不知道踩到了何处,竟是一脚踩空,踉跄着扑倒在地上,爬着爬到柳烟黛身前。
他竟然怕血。
血喷到他手上,他甚至整个人都在发颤发抖。
兴元帝想,她怎么会不怕死呢,她不会痛吗?
他从没见过这种会自己死掉的人,她不高兴,可以拿刀来杀他啊!怎么能拿刀杀她自己呢?怎么能杀自己呢!
“叫太医。”兴元帝摁着她的脖颈,试图将那些血捂在他的手掌里,但那些血从他的指缝中钻出来,使他胸腔震动,使他心如刀绞。
“叫太医!”他吼了第二遍。
“你敢死!柳烟黛!”他害怕了,他后悔了,他不敢再失去柳烟黛,他甚至匍匐下身子,在柳烟黛的耳边吼她:“你死了,朕叫你叔父陪葬!”
才不会的,她想,她死了,叔父只会失去一个桎梏。
柳烟黛不看他,只闭上眼。
她再也不要见到他。
第90章 他们皇上要成太监啦!
深夜, 镇南王府。
秦禅月因为焦心柳烟黛吃不下饭,只在厢房间苦熬,每隔一会儿, 就要问一问官衙那头有没有回应。
到了夜半子时, 镇南王拿着酸梅冰饮子回来, 便瞧见秦禅月还靠在矮榻上、看着窗外发怔。
厢房中点着金丝缠灯,灯火盈盈融融的照着她绸缎一般的发,窗外的明月落到她的面上,将她的眉眼照出泠泠的润光, 她高昂着头看月亮,就像是一只皮毛顺滑的小狐狸。
听见动静,秦禅月回头看过来, 正瞧见楚珩自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冰湃过的水果, 一杯冰块酸梅汁, 一盘酸辣猪蹄筋, 一碗鸡丝面走进来。
秦禅月这一日苦热焦心, 什么都没吃下,晚上还靠在床榻边上难过, 现下一瞧见楚珩,她顿觉口舌生津。
楚珩顺手将东西放下,摆在她面前,秦禅月就自己坐起来吃。
辛辣的东西开胃,酸梅汁顺着舌尖一滚, 身子都跟着舒爽起来,再将鲜香的鸡丝面一卷——秦禅月吃到鸡丝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
楚珩就坐在她对面看她, 瞧见她笑,他沉甸甸的心情也跟着松了些,勾起唇瓣问她:“在笑什么?”
秦禅月这几日一直都不高兴,还是头一回笑出来。
秦禅月舔着唇瓣,轻声说:“我以前给忠义侯也做过鸡丝,不过是鸡汤。”
楚珩提到这个人就不高兴,他微微挑眉,板着一张死人脸,道:“是,忠义侯与你恩爱夫妻,确实该给他做,像楚某人,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秦禅月似娇似嗔的瞥了他一眼,道:“那时候,我刚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我心里恨他背信弃义,又舍不得忠义侯府的钱财,不愿意与他和离,便给他下了一碗药。”
想到此事,秦禅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他病的要死,都不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