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的青青。
早些年,他与方青青相恋,本来,青青该是他的正妻,但是他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愿意放下身份,总想争一争侯爷的位置。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侯府次子,长兄占了一个“长”,且又十分有贤名,科考上也比他更强,他起不了头,自然也没有袭爵的资格,为了袭爵,他想方设法走了各个门路,最终,他想了一个办法。
他要娶秦禅月。
那时候的秦禅月刚刚失了满门亲人,孤零零一个人被太后领到膝下养着,秦府的荣光都挂在她的身上,她选了谁,谁就能分润她的光芒,有了秦禅月的加持,他的兄长不可能竞争的过他。
所以他选择去追慕秦禅月。
秦禅月的脾气并不好,虽然艳色十分,但她刁蛮,任性,泼辣,她要她的夫君无条件的爱她,只有她一个人,甚至她死了之后,还要为她守身如玉。
多么无理的要求啊,这满长安的高门子弟,那个不是自小就有了外室,十三四岁就开了身子?这谁能做到呢?
偏秦禅月非要,她还放出话来,若是没人能做得到,她就自己开府,不去嫁人,而太后那样疼爱她,哪怕她胡作非为,太后也纵容她。
长安城中大部分人都就此退下,唯有一个周子恒逆流而上,温润的答应她的所有无礼与放纵,包容她的尖锐与脾气,最终,他如愿娶了她。
娶了她之后,圣上便钦点他成了忠义侯,他从他兄长的手里夺来了这份荣耀,一切都那么好,但他心底里还是有遗憾的。
他愧对方青青,这个被他抛下了的女人。
他与方青青纠缠已久,最终,委屈方青青成了他的外室,但是他心底里一直存着一个念头,迟早,迟早他要让方青青光明正大的站在忠义侯府里,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方青青是他的女人。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
他握住了方青青的手,甚至觉得自己的病都好了些。
——
因周子恒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自从那一日开始,他加倍的补偿方青青母子俩,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们俩,甚至强撑着想要上朝,为他与方青青的儿子,周问山请官。
他以前自视清高,不曾为他与秦禅月的两个儿子请官,只让这两个孩子去自己考,现在却是为了周问山要打破自己的原则,可见他对这对母子有多偏爱。
而秦禅月似乎也在这时候无限的纵容周子恒,周子恒要做什么,她都不反对,只是每日来给周子恒喂一碗药,其余时候都将他让给了方青青母子俩。
方青青也有她的野心,她在府中见过了这样的繁华,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这几日间,她常听外头那些丫鬟提起她与她儿子。
“等侯爷走了,这对母子肯定得被撵出去。”
“那可不一定,侯爷那么疼他们,肯定给他们留后路。”
“万一让那外室子袭爵呢?”
“怎么可能!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方青青没记住旁的,只记住了两个字,袭爵。
她见周子恒日益虚弱,便一日又一日的在周子恒面前吹耳旁风,想让周子恒给她的儿子和她一些傍身的东西,周子恒的脑子也跟着日渐混沌,似乎条理都不大清晰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方青青与他道:“老爷要去了,我们儿子却还没个依靠,您得给我们儿子留个位置啊!”
周子恒混混沌沌的去摸她的脸,问她:“什么位置?”
方青青捧着他的手,轻柔着嗓音,道:“让我们儿子袭爵吧,这样,我们儿子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第14章 袭爵
袭爵——
多么熟悉的两个字。
周子恒上半辈子就为了这两个字奔波了一辈子,伪装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才露出来真实的本性来,他一听到这两个字,想到的都是他这坎坷的一生。
他无时无刻不在骗人,每一息都提心吊胆怕秦禅月发现,现在,他要死了,终于能做一回自己了。
而跪在榻前的方青青还在无声地流着泪,她低声说:“您以前总说,您兄长欺负您,叫您过得不好,你是次子都过的如此不好,日后,我们儿子又当如何呢?您走了之后,秦禅月又要如何对我呢?您总得给我们点东西撑腰啊。”
对,他得给他的儿子撑腰。
看着方青青这含泪的脸,周子恒便想起了这些年来方青青吃的委屈,又想起来他这些年来为了哄秦禅月高兴,做了不知道多少伤方青青的心的事。
他应该补偿方青青,补偿他们的儿子,至于秦禅月……秦禅月享了一辈子的福气,她还是郡主,她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她什么都有,她的儿子也会有秦家,有镇南王去照看,为什么还要霸占他的爵位呢?
周子恒恍恍惚惚,呢喃着说了一句:“对……好东西,该留给我们的儿子。”
他这一辈子为了爵位浑浑噩噩,做了不少不愿意的事情,现在他要死了,他不能让他的儿子也吃这个苦。
他要给他的儿子好东西。
“去——去将秦夫人请过来。”周子恒呢喃着说道。
方青青忙命人去将秦禅月请来。
秦禅月到的时候,周子恒命令所有人出去,自己艰难地坐起身来,握着秦禅月的手,与秦禅月说一些话来。
他看起来是那样糊涂,人病的都消瘦了不少,坐在床榻上,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口气儿就散了。
但是当他握住秦禅月的手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眸中便流淌出了真挚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