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一寸寸的看向兴元帝。
那坐在一旁的兴元帝终于开了口,语气散漫,声线平静的问:“秦、姑、娘这是怎么了?朕的孩子,有何奇异之处吗?”
——
而这时候,前厅内。
融融的灯火照耀着牌位,铁盆里的金银纸宝已经燃尽,淡淡的香火气息与酒气弥漫在四周,楚珩坐在蒲团上,正在与秦禅月说眼下的状况。
他没敢和秦禅月说“孩子”的事,只说兴元帝上门了。
秦禅月被吓得面色都白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不会出事吧?若是圣上要——”
欺君之罪,她以为躲回南云城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人还追到南云城来了!
“圣上不会。”楚珩低垂着眉眼,轻声道:“你我不要轻举妄动,先照常回洞房,假做什么事都没有,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俩不动,兴元帝还只是跟柳烟黛拉扯,若是他们俩动了,兴元帝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可是——”秦禅月声量都拔高了些,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压下去,低声道:“可是,可是柳烟黛!这孩子——”
这孩子!钝的像是块木头一样!死榆木疙瘩她不通气儿啊!她哪里能收拾的过兴元帝呢?
“莫急。”楚珩握住她的手。
宽厚的、带着老茧的手掌紧贴着她白嫩的掌心,楚珩那双单眼内带着几分笃定,轻声道:“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兴元帝是机关算尽,但柳烟黛未必不行。”
秦禅月心里惶惶,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子天子,就是天王老子,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他们只能忍着。
说话间,这对新人自蒲团前站起来,两人一同从前厅内行出来。
他们行出来时,天外已很黑了,星光闪烁间,烛火明明,一群人鼓掌,欢送他们离开这回廊间,行入后院。
“新人入洞房——”钱副将充作司仪,高高的喊出这么一声,声量高亢的落下。
秦禅月与楚珩一起走的时候,没耐住性子,偷偷撩开盖头看了一眼。
盖头之外,回廊之下,正是前院。
院中诸位宾客都坐着,女席首位中,柳烟黛站起身来,正面朝着兴元帝,两人一站一坐,像是彼此拉着琴弦的两头用力在扯。
秦禅月心下一紧,但下一刻,楚珩发力,硬生生将她拖走了。
——
此时,前院内。
“你——”柳烟黛脸色苍白的挤出来一句:“这,这不是你的孩子。”
第83章 这是朕的孩子
“这不是朕的孩子?”兴元帝看着这位盖着斗笠的秦家孤女, 似有些疑惑,挑眉问道:“这如何不是朕的孩子?请秦姑娘为朕解惑。”
柳烟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不到,她想不到!明明她出府的时候, 小铮戎还好好地躺在摇篮里的!
可现在, 小铮戎躺在一个奶娘的臂弯里, 成了兴元帝的麟子。
惊慌,愤怒,不安,惊惧, 担忧,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像是一壶沸水, 在她的心底翻滚,当她隔着纱帐对上兴元帝那双似笑非笑、深含冷怒的眼, 她彻底明白了, 兴元帝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他甚至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他在今日,是特意来当着她的面夺走这个孩子的!
方才的那些话, 都是他故意诱骗她来说的,隔着一层纱帐,他依旧将她看的无所遁形,这些伪装骗了柳烟黛自己,但并没有骗过他。
他明明一切都知道了, 却还要这样骗她玩儿,他就喜欢这样捉弄她,以前是, 现在也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发现了多久,总之,他隐忍到现在,在镇南王府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候,蹦出来给了他们一家迎头一击。
柳烟黛心底里有愤怒,但这愤怒太小了,盖不过对天子的恐惧,盖不过滔天的权势,她不敢发怒。
但她还想要回她的孩子。
“这,这是我、跟,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她囫囵的挤出来一句:“我们也不曾成婚,你,你怎么能,你——你要孩子,会有很多女人和你生,你不要来抢我的。”
她用拙劣的谎言垂死挣扎,还试图走向那个孩子,将孩子抢抱回来,但不可能。
金吾卫拦着她的路,并不允她靠近这个孩子。
柳烟黛的目光惶惶的去看向兴元帝。
兴元帝却并不发恼。
他跟柳烟黛之前猜想过的模样完全不同,柳烟黛以为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愤怒,会生气,会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弄死,但兴元帝没有。
他就坐在那里,像是并不在意柳烟黛说什么,只语气平淡道:“秦姑娘的话,朕听不懂,朕与秦姑娘素不相识,朕的孩子,也与秦姑娘没有关系。”
兴元帝依旧是原先那一副冷淡的姿态,说完后,他从椅上站起身,并不看柳烟黛,转身便走。
跟在兴元帝身后的太监们随之一同离开。
见兴元帝起身,满院的宾客们立刻起身跪地恭送,只留下一个柳烟黛茫然又无措的看着这一幕。
月色之下,兴元帝的背影被一群太监挡住,他踩着“恭送圣上”的声音,毫不迟疑的离开。
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他如果恨她当初骗了她,应该来找她的麻烦,应该来找镇南王的麻烦,而不是抱着她的孩子就走!
那是她的孩子!
柳烟黛情急之下,提起裙摆跟着一起跑,珍珠履匆忙踩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脚步声。
兴元帝刚刚行出前厅院落,跪在地上的人还没站起身来,竟听见有人敢直追而去,众人抬头小心看去,就看见那位戴着斗笠的姑娘直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