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几十条人命,他应该还。”
“谁?”
话未完, 铁骑声蓦然传入耳中, 下一秒便是林瑞的声音, “将军, 大获全胜!”
林穆和耳边嗡嗡作响, 天旋地转间突然落马,穗岁大叫一声, 昏迷之际只听见叫医官的声音。
他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好似到了阎王殿,身体止不住地向下坠落,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黑暗中他看见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子正朝他招手,可走近的那一瞬间,女子幻成恶鬼朝他扑来......
“岁岁!”
一声大叫让床头趴伏着的穗岁惊醒,“你终于醒了!医官说你今日再不醒来就醒不来了!”
林穆和喘着粗气,“我这不是醒了吗,别担心。”
穗岁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滚下,“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怕你就这样......就这样死了!我......我去喊医官来!”
林穆和一把拉住她的手,“先别去,陪陪我。”
他眼角泛红,穗岁看着更加忍不住流眼泪。
没一会儿,医官听闻响动便闻声而来,“将军吉人自有天相,醒来是十分万幸。”
他又嘱咐了几句,便说要回陛下面前复命,穗岁送他至门口,便赶紧回了屋。
“谋反一事已平,你不必忧心。”穗岁说道。
林穆和微微颔首,将她抱在怀中,顺势将她压上床榻,榻上盖着柔软的毛毯格外温暖。
“好了,别压着伤口。”穗岁躺在他的身侧,格外小心翼翼,她看过那个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就连看一眼都觉得疼痛万分。
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林穆和竟带着些撒娇的口吻说道:“我就愿意你挨着我,我想抱抱你。”
穗岁摸了摸他胸前纱布包裹住的位置,“疼吗?”
“不疼。”
“我……有件事想问你。”穗岁迟疑片刻,她感觉故事应该到了终点,关于谢家的哪些事,她应该问明白的,“谢家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话刚出口,明显感觉林穆和眼神一暗,呼吸也缓慢了起来,“林尧。”
穗岁一愣,“什么?”
林穆和伸手抚去她额前的碎发,缓缓道:“所有人只当我对林尧的恨来自于我阿娘,其实并不是,我对他的恨是来自于谢家,谢家几十条人命皆死在了他手中,当年当今陛下还未称帝,若不是他的计谋,营造出谢家不战而降与丹摩王勾结,陛下称帝后何故降罪于谢家!”
穗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可……林尧他留下了你。”
“认贼作父二十余年,我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说话间眉眼满是恨意,那种毫不避讳的恨露于表面,穗岁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从前的他总是克制隐忍,就算心中不悦在人前总能按捺下来,可今日不知是为什么,他流露出的情绪穗岁从未见过。
她手心一下子浸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穆和察觉到她的异常,自己也微微一愣,问道:“是不是害怕我了?”
穗岁摇摇头,“不怕,只是......若林尧有罪,你为何不告诉陛下由他定夺。”
林穆和被说到痛处,自嘲一笑,“我没有证据,这些年我找不到任何证据。”
从前他只当林尧做事天衣无缝,可再怎么完美的作案,总会百密一疏,他不死心,在林家呆了二十年竟会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可日子越长,他心中的那份执念就越深,如他所言,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苟活的这些年我只想找到证据,我想去证明谢家并非前朝余孽,他一家也是赤子之心一向着陛下!”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活在仇恨里是吗......
穗岁不敢想,或许是这份执念支撑他活到今日,可她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活在过去,当下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但她却不敢说,她不属于这里,她会离开,离开后他依旧是只身一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偏头,吻上他干涸的唇,四目相对,他睫毛一颤,带着些氤氲的水珠,似乎是察觉到异常,他迅速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林穆和心中纵使千般滋味,但他依旧极力压抑着自己。平日那双冷冽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笼罩起了一层水雾,眼角泛红,一滴泪仿佛就要落下,但他依旧没有让它落下,只是紧抿着唇,跟自己暗自较劲。
穗岁看着他微微抽搐的后背,心中一疼,缓缓将他蜷缩的身子抱在怀中,一滴滚烫的泪珠沉重且有力地滴在了自己手上。
那滴泪像烧沸的铁珠,烫在心中格外的疼。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两人就这样在床榻上蜷缩着睡着了,醒来之际只听见殿中的管事隔帘通报道:“将军,陛下来了。”
通报完毕,穗岁连忙起身整理好衣物,准备迎接裴植。
脚步声渐近,只见裴植身着明黄色的衣袍,神色威严但带着几分关切,漆婉乙着简单的素衫,表情格外着急,而他们身后跟着几日不见的林尧,只见他深沉的目光停留在了床塌。
穗岁见状躬身道:“参见陛下、娘娘,拜见父亲。”
林穆和也欲起身,却被裴植打断,“歇着吧,身体健壮之时也不见得你礼数周全。”
漆婉乙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看着裴植,拿他没有办法。
“好孩子,都免礼,快起来吧。”
裴植挥了挥手,“这次平息谋逆之事,你当属第一,你身体好了以后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
林穆和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哎,你这个当父亲的朝后站干什么?往前面来些,朕给你让位置,你也不关心关心你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