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许时芸靠在窗边,怀中抱着陆砚书穿过的衣裳:“将砚书的衣裳收拾一些出来,烧了吧。”
“不管能不能收到,姑且试一试。”
“那奴婢唤大夫人去。”登枝脚步飞快的请来周舒窈。
陆朝朝和周舒窈一同进门,周舒窈抱着许多新衣裳,眼里流淌着细碎的笑意、瞧见婆母看过来,脸色有些红:“我……以前闲来无事给砚书做了一些。”但那会儿名不正言不顺,不曾送出去。
许时芸安抚般的拍拍她手背:“夜里凉,多穿些衣裳。”
登枝拿来铜盆,周舒窈点燃一簇火,几人便蹲在院里将衣裳烧过去。
“也不知,他能不能收到……”阿窈低声呢喃。
虽然此生再不能相见,但……
只要他还活着,便足矣。
陆朝朝紧抿着唇,看了眼天际,没说话。
三人在院子里烧到深夜,才在登枝的催促下回房。
“原先订下八月十二娶玉珠,后来因凡间大难而搁置。这婚事便再往后推一推吧,只是委屈玉珠了……”许时芸深深的叹口气,这段时日身心俱疲,实在分不出心神。
“儿媳还未告诉母亲呢,玉珠早早便送来消息,婚事推到明年。让母亲不必心急。”阿窈与玉珠时常在女学见面,两人关系倒是极好。
“母亲早些歇息,明日朝朝再来。”陆朝朝和阿窈见许时芸面色疲惫,便开口告退。
许时芸对朝朝有点患得患失,听得朝朝明日再来,心头才狠狠松了口气。她强撑着连眼睛都不敢闭。
送阿窈回房后,陆朝朝站在窗前。
阿辞问道:“你在等他?”
“据我所知,他这人最是恪守规矩,不会来的。”阿辞做天道数万年,帝君最是公正,从未见他犯过一丝错处。
陆朝朝关窗,食指竖在唇边。
她在自己周身画了个圈,然后看向阿辞。
阿辞微微攥紧拳头,睁着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陆朝朝见他没领悟到,又替他画了个圈。
“这样,他便感知不到咱俩了。嘿嘿……”她拉着阿辞蹲在窗边,用食指戳了个小洞,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
万籁俱寂,乌云蔽月。
院中似乎出现一丝异样的波动,很快便归于平静。
只是……院中烧完的灰烬突然扬起,满院飘着……
良久,灰烬落地,像是一场梦。
“他……将东西带走了。”阿辞满脸惊异,万年来,倒是第一次见帝君做有违规定之事。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
一开门……
晏清仙尊直挺挺的跪在门口。
第967章 疼吗
阿辞冷冷的瞥了一眼。
然后转头谨慎的将陆朝朝衣襟合拢几分,方才趴在窗边偷瞧帝君,略微有些许松散。
“晏清仙尊,大半夜来姑娘家门前,可不是君子所为。”声音凉凉的,还有点泛酸。
晏清猩红着双眸,目光惨绝,浑身都是血,连地砖都被他膝上的血迹所侵染。
“我寻不到她,始神,我寻不到一丝……她的踪迹。”
“她生来便是棺生子,被所有人厌弃排斥。好不容易寻回她,将她带回神界,我却……亲手弄丢了她,弄丢了自己的血脉。”
“她从降生那一刻,便在吃苦。吃不完的苦头,都是我带来的。”
“我罪该万死,我该堕入无边地狱赎罪。”
“可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她那般纯粹美好,对这天下怀着一片赤忱之心。是我,一切都是我,她所有的苦难都是我带来的……”
他真傻。
明明阿蛮每日养在府中,可她却一日日变得虚弱苍白,手背上只见青色,不见血色。
他就如瞎了一般,每日催动秘法,谨遵寒川法旨,重创转世逃脱的一缕神魂。
“始神,我不知该去哪里寻她……”晏清祈求的跪在门外,舍弃尊严跪在她门外痛哭。
明明。那个孩子给过他无数次机会。
是他亲手,将孩子推向死亡。
陆朝朝静静的站在门外,不知何时攥住了衣角,攥的极深,极重。
阿蛮,最是怕疼。
阿辞温柔又坚定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一点点抚平掐进肉里的指甲印。然后,与她十指相握。
“她为唤醒历劫的帝君,燃烧神魂,重新归于天地……再也无法回来。你掌管三界,又怎会不知?”她的声音极轻,却令他浑身血色尽数褪去。
晏清仙尊俨然被抽去灵魂,呆呆的跪坐在地。
“成为我的女儿后,她不曾甜过一天……”我带给她的,只有灾难和痛苦……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门,恍如失去魂魄的傀儡。
陆朝朝抿了抿唇,压住心底的酸涩。
“你不告诉他那个法子?”阿辞轻轻问道。
散魂,织魂,这都是陆朝朝曾经历过的。
陆朝朝却侧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疼吗?”
阿辞怔了一瞬,不曾反应过来。
“为我织魂,疼吗?”她为天地献祭,燃尽神魂。神魂的一切融入天地万物,化作风化作雨化作草木滋润万物。
为她织魂,逆反天地运行规则。
那时,她尚是一缕自由的风,看到许多人在织魂。她甚至无知无觉的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观望……
有宗白,有崇岳……还有他。
宗白和崇岳无法承受她的强大,织魂之路极为缓慢。
而织魂,要走过她所走过的每一步,她所依附过的每一物。
届时,她已经化身于万物。
织魂,便要一步步织遍整个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