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秀坪,村东到西头,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两间小院只一墙之隔,沈新月闻到她身上的橘子花香苦气。
据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也恰好有相同感受,就会被她身上独特的气味所吸引。
这是基因*的选择,无法抗拒。
沈新月站在厨房门口,门边还挂着去年夏天的艾草叶,已经干枯了。她耷拉个脑袋,左手抠右手,昏昏然想,江有盈对她应该是有好感的吧。
“带我去看看吧。”
她站得很近,身前投下小片阴影,雨后空气湿润,橘子花苦大过甜,忧郁的酸涩。
才一晚没见,感觉像过去好几个月,沈新月抬起头,有点委屈地吸吸鼻子,这人也不说哄哄她,抱抱她。
真不打算跟她好啦?
“怎么,瞌睡还没醒。”江有盈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院里两个妈看着,外婆也看着,沈新月不愿给她们看笑话,偏过脑袋,“你要看什么来着。”
明明昨晚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她,再也不要跟她说话。
“看看鸡。”江有盈轻声说。
“哦——”沈新月领人去后院。
芭蕉树底下,外婆给圈了个小栅栏,树能挡雨,树下有鸡棚,还有很大一块活动区域,像个小鸡幼稚园。
鸡吃饱了,空地上溜达,“咯咯咯”听起来心情很好。
江有盈点了数,鸡一只不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养得很好。”
买鸡的钱是江有盈出的,某种程度上来说,鸡就像她们的孩子,于是没有尽到抚养义务的一方,只能用钱来弥补。
江有盈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包,“辛苦你了。”
她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发顶,沈新月心里涌起股委屈。
这不对她挺好的,天亮雨停就立马来看望她,还给了孩子们的抚养费。
“你昨天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
沈新月接过红包,先扒拉个缝大致判断下数目,才抬头眼泪汪汪看着她。
从小到大,沈新月就不是个狠心人,否则就沈硕那狗脾气,她们早断绝母女关系了。
她就这德行,除非真是被伤狠伤透,不会轻易跟人翻脸。就算有,对方在生活上事业上遇到难处了,求到她面前,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她本质就是个善良且宽容的人。
江有盈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心里那么多的矛盾和顾忌抓拧着心,想拆解需要时间。
况且,即便拆开了也是皱巴巴一团。
难看。
“对不起。”江有盈帮她把红包揣到口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问题,你才经历过那样的事,正需要关爱,我还让你在雨夜独自跑回家。”
沈新月想说她回来的时候雨还没下,她没淋到。
但确实忍不住躲被窝里哭了,早起眼睛有点肿,睁不太开,难受。
想要人哄,可江有盈现在轻声细语说着这些,并没让她心里好受多少。
显然人家不是来找她和好,也没打算解释为什么坚持拒绝她。道歉,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在沈新月看来就是打定主意要掰了,没余地的。
心里泛起股酸,鼻头也跟着酸,眼眶热热又想哭,沈新月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没关系”,然后抬头朝她艰难地笑一下,“那我去帮外婆的忙了。”
丁苗说,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呢?
沈新月昨晚认真想了想,也许是的,江有盈只是受外婆嘱托,姐姐对妹妹的照顾。
仅此而已。
说不定人家真喜欢男的,否则李致远都残废了干嘛还跟他结婚,又不是什么亿万富翁,就一栋乡下小楼有啥好图谋。
人家真爱来的。
所以李致远死了那么多年,她也没说再找一个。
至于她们此前种种亲密行径,沈新月刻意不去想,拐了个弯进厨房,问外婆需不需要帮忙。
檐角的雨滴答、滴答,缓慢溅落在青石台,积年累月,留下数个排列整齐的小坑。
空气冷冷的,江有盈盯着那处发了很久的呆,绵长痛意自心口升起,跟随血液输送到全身。
指尖残余她发顶绒绒触感,好像被油烫了一下,隐隐灼烧感,皮肤却没有留下痕迹。
茫茫然,空洞洞。
这个冒失又敏感的家伙,总让人忍不住为她牵肠挂肚,担心她上山摔了,下水淹了,走路跌了,吃饭噎了……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江有盈讲不清楚,起初只是羡慕,通过外婆的讲述和那些照片里发生的故事。
后来她们见面,她真实感受到她的莽撞可爱,她的脆弱敏感。
她如此真诚又乐观,从不压抑情绪,悲愤席卷后,仍能抓取到生活中好的一面修补自己。
沈新月很好。
娇嘟嘟这个名字跟她很搭。
前院柳飘飘在跟沈新月说话,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如果是昨天那件事之前,沈新月会回答说好,各方面都好。一切都好极了,钱几乎没有,可她并不在乎,只要快乐。
现在嘛……
“就那样呗,好死不如赖活着。”
柳飘飘问她要不要去演戏玩,可以让沈硕安排,自己也能安排,死尸丫鬟什么的,没啥重要戏份也没有演技压力。
沈新月胡扯说想跟某某女明星来段吻戏,柳飘飘“啊”一声,“那得找你妈。”
沈硕烟瘾犯了,在家又不敢抽,怕外婆骂,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扯半天没扯开,沈新月看不下去,一把抢过来。
好家伙,弄半天她也没扯开,有点不好意思笑一下,她去厨房拿菜刀往包装纸上割道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