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几个大学生杵那看,有贴心的女孩上前表示关切,沈新月轻轻摇头,“我没事。”
风过,一片雪白飘扬坠落在肩膀,院里的樱桃树开花了。
“跟我去房间。”江有盈声音比花瓣还轻。
得来全不费工夫,紧闭的房门开启,沈
新月装矜持,手攀着门框不肯进,屁股直往后撅,“我身上全是泥,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耐心告罄,江有盈懒得跟她啰嗦,连拉带扯把人扔进浴室,“给我洗。”
暖水浇淋身体,驱散周身寒意,沈新月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说一点不难过是假,只是更擅长苦中作乐罢了,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什么总裹得满身稀泥,像一块酥肉,油锅里反复炸。
浴室玻璃贴了张磨砂静电膜,阳光穿透氤氲雾气,洒落在瓷砖墙,映照出小片朦胧光晕。
泥浆顺小腿在白色地砖蜿蜒成数条交错的暗河,打着旋儿淌进下水口,沈新月想起外婆习惯用面粉来清洗排骨和葡萄,这两者之间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指尖触碰,那股热分不清是打的还是羞的。
江有盈拽她进浴室时的力道和语气脑海中反复放映,那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让人莫名安心。
“我好麻烦啊……”
可她从来没嫌弃过,耐心多得用不完。
水雾中视线再次模糊,思绪飘远,沈新月想起柳飘飘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在市郊豪宅比她家客厅还大的衣帽间。
——“我究竟是谁?”
女明星在荧幕上留下许多经典形象,却常因入戏太深而莫知所措。
沈新月当时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谁不是在演戏呢?她同样在扮演一个窝囊的、倒霉的沈新月,扮演弱者,渴望偏爱,得到怜惜。
“咔”一声,门开,混沌中抽离,沈新月迅速背身,目光警惕。
江有盈站在门口,换了件外套,怀里抱的几件衣裳挂到旁边架子上,“敲门没应,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我没听见。”沈新月抱肩。
“别洗太久,容易缺氧。”她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新月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又想哭。
双肩自然下垂,放松戒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音色平稳,“快好了。”
意识到有人在等,没在情绪上消耗更多时间,快快洗净自己,沈新月抓起毛巾擦干身体。
动作有些迟缓,镜子里,那张红红的脸蛋需要被温柔抚摸。
睡裙白色,腰部有刺绣镂空,沈新月发现这人的居家服多种多样,风格完全不能统一。挺闷骚的。
推开门,不料门外有人双手环胸,正倚在墙边等。
沈新月一愣,“你在担心我吗?”
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又原路返回,在她面颊停留一瞬,江有盈抬身,“过来喝点热水。”
浅棕色木地板留下的几个大泥脚印已经被清理干净,沈新月碎步跟随,接过水杯,双手捧着。
温暖如电流窜进身体,她吸吸鼻子。
“擦脸了吗?”江有盈问。
摇头,沈新月摸摸脸蛋,有点痛,还有点干。
江有盈起身,返回盥洗台挑了瓶清爽的面霜,伸手直接把人按在床边。
小受气包躬腰塌背,半死不活,几缕湿发从毛巾帽里掉出来,搭在肩膀,这件睡裙领口开得比较大,一眼望到底。
不是故意的,她随手抓了一件,今天这种情形,她怎么会呢,她不是那种人。
左右手揪起两肩布料,江有盈把睡裙往后扯了扯。
惊惶抬头,沈新月捂了下胸口。江有盈面不改色,挖一坨面霜,点按在她两腮和额头。
“嗷”一声喊痛,眼眶泪花花闪,沈新月瘪嘴又要哭。
两根手指捏住她下巴,抬起,江有盈弯腰,皱眉,“怎么弄的。”额头又肿了一大片。
“我自己撞的。”沈新月老实答。
用脑袋撞墙撞柱子,江有盈只在电视里见过。
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控住她下巴,另一手将面霜轻柔涂抹开。
“为什么。”
没忍住,打了个哭嗝,自己都膈应到不行,再抬头看向面前这张担忧的脸,心里的委屈爆发成山洪,沈新月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沈硕骂我,我骂不过她,我想,要么撞死要么晕死,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表情做作得很,偏有人最吃这套,江有盈眉头深皱,极为恼怒,又极力克制着不发作,目前安抚为主。
“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傻,我是一个大傻瓜。”沈新月呜咽着。
丁苗若在现场,肯定要吐,事实是丁苗不在,自然无所顾忌,沈新月再次一头扎进人家怀里。
“妈妈不爱我,我小时候,还说我是她的污点,如果没有我,她会拥有一段更完美更健康的人生……”
可能有夸大成分,也可能只是沈硕当时的气话,但沈新月记住了,牢牢记了十几年。
江有盈任由她眼泪打湿衣衫,双手虚虚环抱,指尖谨慎触落在她纤薄后背,一点一点,手臂收紧了,将她拥得更深。
“不哭了,脸会痛的。”
抱她挪去床头,扯来纸巾,江有盈托起她脸蛋,“擦擦。”
点头,沈新月接过纸来擤出巨大一泡鼻涕。
走廊上几个大学生说有人找,沈新哇地撞人胸口,“我不要回去,呜呜,不想见她们……”
“你在房间休息,冷就钻被窝。”江有盈拍拍她肩膀,“我去替你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