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个人。
“世人只会记得我的学术成就,就算有人看不惯——”
“他们仍要尊我一句教授好。”
课堂上面对亲子的指责,众人的眼光,仍淡然处之。
李敏和,是很优秀的女性。
“有个团队观测到有一批候鸟即将开始迁徙,返回繁殖地,我想带你去看看。”
“小林,我订了今晚的机票,你简单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能赶上她们的队伍。”
年近五十,女人的眼睛依旧亮得发光,没有沾染半分世俗的浑浊,眼角的细纹都成为点缀,是岁月留下的刻痕。
她的语气很是兴奋,说着又平缓下来。她注意到林藤枝眼眶的红,目光与学生身后的人对视。
“小林,我订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我会在机场等你。”
李敏和敏锐又体贴,她的目光重新放回到林藤枝身上,变得和蔼。
“老师。”林藤枝轻轻地喊了一声,呼吸颤动。
“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让我失望。”女人笑了下,转身走了,雷厉风行的性子。
林藤枝站在原地,往前追了一步,又停下。
她迟缓地转身,看着麦籽,沉默着。
寂静的,只余两个人的呼吸。
“我还以为,至少今晚,我们不需要分离。”
麦籽抬眼看她,想挑起唇角笑,压了千斤重的哀伤,无力地往下撇。
“那么走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林藤枝垂眼,没回答,她低声道:“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呢?”
“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强行让我留下来。”
她睫毛微颤,原来成长的代价真的是分离。
“以前。”麦籽苦笑,“是我幼稚。”
“我知道言语无力,你可能不愿意相信我。”她往前走了一步,去牵林藤枝的手。“但我只需要你的答案,其余的我会解决。”
她的手不像学生时期那么柔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被姐姐宠着,笑得毫无烦恼。
林藤枝看着她的手,指腹都结了一层薄茧,指骨分明。
小孩在看不见的地方极速成长,褪去了青涩和幼稚。
“我要去很久。”她低声开口。
“没关系。”麦籽摇头,轻声回应。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永远——”林藤枝说着顿住,绷着唇角沉默。
“没关系,林藤枝。”
“我可以等你,我愿意等你。”
“哪怕是永远。”
“只要你说愿意。”
麦籽微微低头,说的认真,她的眼睛紧紧盯住林藤枝的脸,不想错过女人的一丝反应。
林藤枝闭了下眼睛,她的手下意识收紧,按住麦籽的皮肤,是温热的。
她睁开眼,被麦籽眼里明晃晃的爱意灼烧。
爱这种东西,迷人也伤人。
林藤枝抿着唇,轻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可你今晚就要走了。
麦籽静静地看着女人,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她松开手。
她明白林藤枝的想法,分开的两年,杳无音信的自己,林藤枝的孤独和痛苦,她都感同身受。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要再次把伤害自己的机会交到别人手上,很难很难。
“我帮你收拾东西,送你去机场吧。”麦籽笑着开口。
林藤枝要带的东西不多,20寸的行李箱都没能塞满。
“老师说那边都可以买齐,让我轻便点。”
铺开的行李箱,小白团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窝成一团。
“汤圆怎么办?”麦籽伸出手指,小猫立刻用爪子来挠,麦籽笑着逗她。
林藤枝的动作一顿,她咬了下唇,低声道:“我给她重新找了领养家庭。”
“和学妹说好了,明天她就会来接。汤圆平时也是一个小猫在家,我经常在外面跑,都是学妹帮忙喂的。”
“这两年,她的猫生也不幸福。”
林藤枝顿了顿,她也蹲下去,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
“跟着我,也是受苦。”
“还是分开的好。”
麦籽收回手,手指擦过女人的手背,她轻声道:“能舍得吗?”
“舍得,或不舍得,不过就是一种情感。”
“而做选择可以不受情感的左右。”
身旁人站起来,麦籽抬眼看,女人的狐狸眼满是痛苦与挣扎。
“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好了。”林藤枝轻声道。
“走吧。”
女人把猫轻轻地抱了出来,行李箱合上。
麦籽沉默地跟着林藤枝往门外走,站在楼道里,声控灯亮着,她们一同看向屋子。
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记忆翻涌着向两个人砸过来。
瘦小的不到钥匙孔高的两个女孩,相依为命,挣扎着长成了大人。
“走吧。”灯倏地暗掉,林藤枝轻声开口。
“我来拿吧。”麦籽提走女人手上的行李箱。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老城区的道路上,滚轮在地上发出微末的响声。
刚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泥泞,记忆中狭窄却温馨的小巷都被推倒,现代化的工业设备把旧时的老城区毁得一干二净。
滚轮从泥泞的道路滑过,在洁净到反光的机场大楼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小林,这里!”女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带有很多年轻人都缺少的活力和精神气。
麦籽看着走在前面的林藤枝,停下脚步。
女人回过头,垂眸避开麦籽的眼神,她的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没能拉动。
“林藤枝,都要走了。”麦籽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