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现在是愤怒。”
“再说我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呜,好凶。
楚惊蝶没再说话了,她细细听着耳边的动静,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请深呼吸。”
“你——”“深呼吸。”
顾明莱额角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她一边咬牙一边照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眼儿里抠出来似的:“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指哪方面?”
沉默。
“拜托,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我。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变成这样?”
敏感、矫情、只是得不到对方专注的目光便要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甚至为此感到痛心……就像哭包。没错,她简直就是一个极品哭包。这太离谱了。
楚惊蝶便意外起这人的坦诚来。这样难道不好吗?她笑意盈盈地打趣着,姐姐啊,我可是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才能和你更亲近一些呢。
放屁。
顾明莱冷笑了声,一个用力踩下了油门。那股难以框束的情绪还是漫了上来,灼热的、饱满的、几欲将人劈开的——所以八十迈。
“楚惊蝶……”
九十迈。
“你怕死吗?”
一百一十迈。
女孩怎么就笑了出来。你怕死吗?她曾经也这样问过顾明莱,那家伙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死亡是生的皈依,是对生的救赎。人人都会死亡。”
记忆中的答案缓慢地在齿间铺开。
“另外,你超速了。”
顾明莱一怔。
“还有,这里是云城监控最密集的路段。”
顾明莱抿唇。
“所以,会有高额罚款。”
顾明莱无语。
“而且姐姐要是再开这么快的话,我会晕过去的。”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怎么连威胁都像是调情:“接下来我会头痛、抽搐、胡言乱语,然后彻底不省人事。莱莱似乎知道我有胃病?”
“我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保不齐一个刺激就全交代出来——甚至是呕血。顺带一提,交警会在十分钟内赶到。”
“亲爱的,你也不希望自己被误会干了什么坏事吧?”
莱莱。姐姐。亲爱的。
——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顾明莱几乎要被气笑了,性能极好的车子稳稳在路侧停下,她忽地侧头扣住了那只垂在自己耳畔的手,眸底情绪晦暗不明:“你以为你是在威胁我吗?”
“超能力,莫名其妙却又无法抗拒的泪腺链接、情感联系……阿楚,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任务员呼吸窒了窒,熟悉的称呼唤醒了身体*里的恐惧,却在贯穿心腔时化作泪滴悬停:“那就要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了。”
“难道不浪漫吗?绝对不可能重复的特殊,七十亿分之一的概率……”
她们是被命运诅咒的人。
“姐姐,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特殊啊。”
——她活该陪她下地狱。
“……”啧。
顾明莱又在控制不住地皱眉了。她的眼神充满讽刺,嗤笑着说这种动不动就把命运和爱情挂在嘴边的人无异于白痴——
冰冷的空气于是沿着敞开的车门攀了上来,仿佛主人无声的驱逐:哪怕她们上一秒还眉心贴着眉心、发丝缠着发丝。楚惊蝶知趣地下了车,临了最后走进医院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又喊了声“莱莱”。
“即便人终难逃一死,我也还是想要活着。活着才能痛快地接吻、痛快地去爱……顾明莱,活着才有爱。”
可我不需要爱,她想,这里没有人需要爱。
“所以姐姐,就当我虚伪。”女孩又笑,缱绻明媚流淌至眼角眉梢:“我祝你活到一百岁。”
那还真是个恶毒的诅咒。她沉默地压低了后视镜,接着是整理一丝不苟的衣领、袖口、安全带——
嗯,八十迈。
-
轻微的酒精过敏、低烧、伴有嗜睡困乏等症状。窒息感是长期胃痛引起的,至于低血糖?大概吧,她总是头晕。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楚惊蝶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六六,原来这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快啊。”
系统默了默,如果按照原本的世界剧情进行,她们现在应该站在乱成一团的宴会厅,优雅的商人变成好事的苍蝇,嗡鸣的人声和食物的味道混成发酸的香槟——
罪魁祸首就是那段糟糕的视频。六六发了个寒颤,刚想安慰几句就见自家宿主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那么惨烈又那么可怜,瘦削的脊骨推挤着颈后的皮肉绷成尖锐的弦:咳。你怎么来了。咳咳。不是说过进来之前要敲门吗。咳。出去。咳咳。
“……你是在和我闹脾气吗?”楚清歌用叹息的目光望着她:“惊蝶,我以为你至少会听话一段时间的。”
倦怠、失落、咬牙切齿的同时带着些无可奈何:楚惊蝶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了。每当自己迫于人设惹是生非时,这位从来杀伐果决的楚家家主、同时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该死的世界剧情真的很钟爱真假千金这种戏码呢——便会露出如此伤神的疲惫来。
她于是在这一刻感到无端苦涩。楚清歌总是无条件地顺从她,哪怕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如此纵容她却也如此利用她。十六度的香槟在胃腹中燃烧着,火势的尽头却是浓烈的不甘、愤恨、死时惶惶无偎的悲楚——
“我难受。”她忽地抬起头来看她,她有太久没好好看过楚清歌了:“难受死了。”
……以及,无法言说更难以言说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