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源。
亶渊窟里四散阴风,一众妖物只敢在外伸着脖子往窟中看。
亶渊器泄出大量紫气包裹住一具躯体,恍若悬棺中,正是罔悬。
地上玄衣青带,身量却似幼童者为妖王。
因为亶渊器折寿之事,所以他不得已用了奇门邪术,保全性命的同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光是要一具躯壳有什么用?”妖王按着眉心问旁边小妖,“让你守亶渊窟你就是这样守的?你到底看没看见有东西从里面出去?”
这小妖看上去呆愣,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妖王踹这小妖一脚,不耐烦道,“说话!”
“王上,我亲眼看见有物从司主身上出来,但不是魂魄……是块石头。”
“石头?”妖王不笑肉不笑,“我看你像石头!”
小妖吓得激灵,慌忙跪下。“小的不敢欺瞒王上,当真是块紫色石头从她身上出来,虽然只一瞬间,但小的看得真切。”
妖王皱眉思索着大概悟出来,冷笑一声。
“呵,凭着虚相化本竟能逃出亶渊器,这般本事我倒小瞧了她。少了法力傍身顶多算个凡人,又能捱到几时?”
转身时身上玄衣跟着挥动,“照令下去,把司主躯体照顾的好看些,这人死不得,我要见活人。”
褚源长宫里壁龛灯火舞阑珊,偌大宫中空旷不已,唯有妖王一人端坐主位。
一息风过吹灭半壁光亮,长宫顷刻被大片阴郁暗色笼罩,阴影爬上他的青袍。
宫门紧闭,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位上妖王额角青筋直跳,周身气压降下来,压迫得他难以动弹。
有不速之客。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自由出入褚源的本事?
妖王身体僵直,垂眼见衣袖上灯影斑驳慢慢凝聚成雾气萦绕在身边。
“阁下何人?”
“王上好大的胆子,连北海司主都敢设计陷害。”几下掌声重响,来人似笑非笑引出这话。
“是为司主手上空圮吧?”
这人白袍罩面,看不清相貌。
妖王面无惧色,直直看向他,“与空圮何干?亶渊神器,如何缚住她是海神的主意,怎么就成我设计陷害了?”
“哈哈,王上惯会推脱,我不是来与你计较手段的。”
这人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知道王上要什么,你想要妖族寿长,不该向司主讨空圮。”
“应该索要轮回。”
妖王眯着眼看他,心里忍不住冷笑,自己难道不知道妖入轮回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想来阁下非泛泛辈,目光却这般浅。”
白袍者听了也不恼,无所谓他怎么说,伸手掌心立着个白净瓶,瓶身细光粼粼。
瓶中插着一枚柳枝。
“亶渊器!”妖王大惊失色,复而又迅速冷静下来,“不,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世间还没有人有从褚源盗出亶渊器的本事。”他语气中藏着戾气,“这是镇玄铁啊。”
长宫壁龛上那些被吹灭的油灯莫名又重新燃起,周围压迫感减弱。
“呵,又是虚相化本。”妖王察觉到他不似方才,想必是快支撑不住。“自寻死路。”
妖王坐在位上刹那伸出手掌贯穿他的身躯,伤口未溢血,反而在他收手时立马愈合,连衣料都没伤到半分。
“雍冥鬼主!!”
白袍人笑吟吟道:“是我。”
第41章 睐山序(三)
潇湘徊北鹤,唳尽声中清苦意。
红叶阑珊,初秋的雨水太细密,浸透林间泥尘。山涧溪流衍生萧条意。
清平堂前就能闻得泉声,被秋雨牵引着,撞在石壁上如碰瓷碎。
医馆门依旧似往常敞开,秋雨后独有的湿泥混着枯木的气味缓缓飘过来。
秋中景明。
林疏桐趁着得闲清点药柜中药材是否缺乏或腐坏,另一位静坐在她身旁默看那刻在墙上的医书。
“彼子、莽草、楝实、乌韭、鬼臼、贯众、梓白皮、石长生……这些都是山谷生的草药。但医书上还记载有生川泽、平泽、池泽等地的药物我这却不曾有过。”
林疏桐将药柜里的药材整理妥当,顾淮音伸手扶她在身旁椅凳上坐下。
“我怕万一用的上却拿不出来……”
顾淮音轻声安慰,“别担心,世间两极相辅相成,例阴阳相存,祸福相依,愈病自然也是相应而生的,即生长在山谷腹地的人难得川泽之畔的病。疏桐何须执着药物寡众呢?”
“淮音究理竟得如此境界,枉我学医多年,今自愧不如。”林疏桐侧头问她,“淮音这般博文,先前有读过什么书吗?”
顾淮音还没忘记之前说过感觉自己伤了脑子的事,还以为她是在试探,于是挑了个不出破绽的话解释给她听。
“我在清平堂里常闲来无事,便会时刻看看墙上刻的文字,受益匪浅。方才所言不过从字里行间换了个说法,拾人牙慧不算究理。”
顾淮音终于问出心里积攒许久的疑问,“不知清平堂里墙上百经,是从何而来?”
“是我父亲刻的。”
林疏桐静默一瞬,抬手摸了摸脸上白布继续答道:“我母亲早逝,上下无兄弟姊妹,只与父亲相依为命。”
“我自年幼从父学医。当时目尚明,却因顽劣不肯勤勉学书。父亲斥责我,将家中藏书尽数刻在墙上,要我时刻警醒。
我十五那年得了重病,双目因此失明,后来愿意潜心学医时只能用手去摸索墙上文字,可惜无处悔改。我失明后没过多久,父亲一次外出采药,就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