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意志告诉她不能毙于归家途中。
拂晓之前,四野笼罩在浓郁暗夜里,风雨薄利如刃似可割喉。
终于回到望月谷,那熟悉的茅草屋重新出现在眼前。
门没挂锁,随着风“吱呀吱呀”呻吟。
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狼狈模样,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人。
腹中忽而疼痛难忍,迈了两步腿间鲜血淋漓,染红了身上薄衣。
她脑子心里慌得不行,连忙将身上湿凉外衣褪下。跌跌撞撞走到卧房里,艰难地扯下被子在床上盖好。
外面晨光慢慢透过窗框照进来,照见满地满床斑驳血迹,散发出的铁锈气混合着降雨后的土腥味把人压抑其中。
商如娴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自那日祭山神后,商颂明替妹妹活祭,商如娴逃出望月谷后。
商母在家里找不着商颂明,日夜苦等,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伤了眼,从此难以视物,无论看什么都是雾蒙蒙一片。
商母立在门口,颤颤巍巍扶住门框,鼻尖闻到了浓重血腥气。
山间乡野多豺狼,也有虎豹进屋檐下栖身养伤的先例。
商母手里紧紧握着柴刀,颤抖着身子打开了卧房门。
地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走近看时恍惚瞧见是个没脸没皮的怪物,乱披着长发,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吟叫,身体裹在被血浸透的被子里。
商母几乎是被吓得四肢发麻,好容易才举起了柴刀,毫不犹豫往那怪物身上砍去。
一刀接着一刀,深陷在骨肉里。
肚子被粗钝的柴刀剖开,已经成型的婴孩混合着肠子被挂扯出来。
商如娴死了。
腐臭气传遍整座山谷,几日后人们在商家寻到了她不成样子的尸身,草草裹了席扔得远了些。
至于是被哪里来的野兽将她的尸体拖到井里就不得而知。
连带着她的怨气,一起被隔离在望月谷外。
至于赵萍,见商如娴下场如此惨烈,一时也断了要出谷的念头。
第10章 抛尘恨净身入空圮
千石浴火,倏而倥偬。
江守君观眼前触目惊心的回忆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可怜这女子步步苦难,万般不由己。
耳畔听得司主重声道:“我说,你把我如何挑唆赵萍再说一遍。”
那男人见面前女鬼消失不见,胆子又大起来拔高嗓子对他说。
“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去哪里了,把自己母亲一个人丢下不说,如今赵萍当做山娘子,若非受你蛊惑她怎么会从山神庙里跑出来!”
“我知道你与赵萍两情相悦,此番必是念了旧情要来带她走,但你置谷里人何地?你妹妹惹了神怨,你是没瞧见她的惨状……”
“闭嘴!”
商如娴还附在江守君身上,用她的身体站起来,五指成爪就要往那男人脖子上掐去。
一旁司主见状下意识就要往她身上踹,霎时也忘了管江守君身体受不受得住。攸里连忙挡在她身前拦住。
攸里:“司主,这个踹不得。”
想象中的手并没有掐在那人脖颈上,反被江守君倾尽全力控制住。这副身体被两方力道操控着,瞬间脱力倒在地上。
那男人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嘿,你这小子要干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守君自幼扮男装,如今虽外面着了中衣衬裙,但让外人瞧了还是有些雌雄莫辨,只当是位生得柔和相的公子哥。
后面那些举戈立矛的人又如蝼蚁涌巢一般回来了,一排排人影漫过来,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李蛮子在前头应该是听见了几人交谈的,一把把那男人扯回来。
压低了声音急切对他说:“老许!那不是商颂明。”
“我他娘眼睛又不是瞎了,这人都杵我脸上了,我还不认得么?”
“当年你我都看见有人上了那轿子,后来商如娴被她娘亲手杀了,那轿子上的还能有谁?”
“你是说商颂明入的山神庙?”那个叫老许的男人瞪大了双目,愕然道:“可他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那现在站在面前的还是人……”
最后一个“吗”字还没说出口,李蛮子快被他蠢疯了,连忙捂住他的嘴。
“自然不是。”司主伸手将江守君身体扶起来,掌中剑被他随手挽了个剑花,语气平淡。
商如娴心里一惊,借着江守君的身体抓紧了他,指甲嵌进他的胳膊里,透过薄裳流出血痕。
力道尽了十分,司主堪堪忍下没急着甩开她的手。
淡淡扫她一眼,“我不是你哥哥。”
“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附在他身上?”嗓音歇斯底里,与这具身体原本知礼守节格格不入。
司主透过江守君的身体静默凝视她的眼睛,眼底悲悯。
“商颂明是因我而死的,望月谷里八百年来无端被献祭女子也是因我而死的。”
不仅是商如娴,周围众人听着这句话也都骇得心惊。
“我本北海岁天域,司主罔悬。”
这司主名号当年算是响的,素有“北罔悬,南徽南”说法,但自八百年前被妖族设了圈套剥去躯体与一身法力。后被囚禁在睐山里,人间就再无影踪。
“也正是诸位口中山神。”
他没有打算遮掩。
众人惊吓之余,都忘了次行是来做什么的,后知后觉开始慌张想要请求神明宽恕。
却没注意到一股无形之力,使欲跪拜之人不能屈膝,欲道虔诚之口不能言语。
四下窦然安静。
“我会来消我的业。”声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