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细小的尘埃浮起。
寺外山林大片鸟雀争相竞飞,挥翅声震野。
“咚”。
外面方才的万里晴空已经变化了,头顶虽无云雨,但自东方起尽是黑蒙蒙一片,是不祥之兆。
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石破天惊。
“咚”。
千里外,传来江潮奔腾之声,水浪撞击在巨石上的声音竟然清晰可辨。
声响越来越大,耳膜像是被撕裂了,正往外淌血。
“司主。”兔子精痛苦又恐惧地抱着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淮音仔细听着,站在原地没有多余动作。
“轰隆!”,缙云山崩。
山石不断滚落,像是无穷无尽。激起的尘土万丈完全掩没缙云山,使外界的人根本看不清其中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原本徘徊在山脚下的山精野怪一齐发出嘶吼。
一炷香时间后,雾状的尘埃里隐隐显现出缙云山的轮廓。
不。
不能说是山,而是一尊神像。
是缙云山被千锤万凿出来的,被磨砺成的神像。
神像脚下淮水改道,原本绕着缙云山曲行的淮河水,径直冲开了缙云与睐山两大山脉之间的平原,从神像下穿流而过。
巨大的神像立在水中,堪堪被水没过小腿。
兔子精一脸惊恐看着罩在自己周身的结界,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从崩塌的山顶落地。
磅礴雨势又起,纷扬尘土被大雨冲干散尽,神像终于露出真面目。
鬼斧神工,山石被雕刻出飘然之态,青云天衣,莲花冠。
是北海司主神像。
顾淮音站在淮水边山脚下,望着自己的像,轻声说:“镇水山尖石。”
兔子精被震撼得说不出话,直到顾淮音侧头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顾淮音背过身,身后如山高又肃穆的神像如同她的法相。
“你去找水神,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
褚源外设的结界顶多算是摆设,连普通凡人都能随意闯入。一来妖族因减寿而能力不够,二来一直有亶渊器坐镇,所以谷外两只镇守褚源的妖兽也要比这结界有用得多。
江守君面如白纸,一刻不停地赶到褚源。
外面两头妖兽没敢拦,马不停蹄地回去禀告妖王。
水神骨归位,她此刻出现在这里,不就等同于羊入虎口么?妖王眯起眼睛想,那鬼主说得果真不错。
“圣女。”妖王皮笑肉不笑,眼睛里盛着贪婪满溢。“别来无恙啊。”
江守君没有心情与他假意寒暄:“早两千年我就被司主授神职,这样称呼恐怕不妥。”
妖王笑容僵在脸上,还是改了口:“水神。”
“早先听闻水神骨已经复位,不知水神还适应否?”
江守君半垂眼角看他:“劳费心。”
妖王垂涎水神骨,但他不蠢,海神身陨前留了半数法力在后人身上,若是褚源群妖要想对她做点什么,不是易事。
“水神此番,是为什么来的?”
“青绳病。”江守君直言。
“青绳病?”妖王佯装讶异,“我倒有所耳闻,这不是人间近日频发的绝症么?可水神如今已经不是郡守了,怎么生前在查这病,死后还要接着查?”
他面上隐隐漏出讥笑,并不把这个“水神”放在眼里。
“八百年前,你向阴司讨要宿水引那段时间,睐山恰好出现青痕之症。”
之前顾淮音入阴司晦灵殿探查过,一群小鬼尸位素餐,顾淮音把底下收拾一遍后,宿水引的去处终于被记录在册录上,就是褚源。
这些当然不会是顾淮音和她讲的,顾淮音有意不让江守君掺和这些事,之后江守君被禁足在岁天域,这些事竟都在灵傩族的书中有记载。
另外,她抱着自己的鳞骨入阴司时也留心了。
“含血喷人!”妖王横眉竖目,扯着嘴角冷笑,“这是在褚源,水神最好还是明确自己的位置,不要说一些惹人不快的话。”
江守君不理会,“宿水引这东西特殊,是人尸炼出来的,遇水则融,若凡人喝下就会出现与青绳病一样的症状,不过阴司送来的统共没有几件,光是睐山上数百人病发,不会是妖族做的。”
妖王松下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水神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不过以她与北海司主走得这般亲近,被怀疑上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又听江守君说:“不过,在司主被亶渊器困住之前,妖族在淮水边肆意屠戮生灵,是为谁做的?”
“阴司?”江守君语气从容,甚至完全不是在逼问的语调,“还是鬼族?”
“你……”妖王还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
江守君根本无所谓他承不承认,继续说:“你们杀害他们多是采用溺亡的方法,为的是他们魂魄徘徊于淮水,使淮水失灵气,成为瘦水。”
“不过那时瘦水不完全是那几百人魂魄与水体灵气相冲造成的,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九渊雍冥。”
妖王脑子轰得一声不转了,目光猩红紧盯着她。
“你杀人,是为了掩盖九渊封禁被破。”
“若真如你所说,我在淮水边杀生时司主也过来了,九渊封禁真被破了司主会不知道?”妖王冷静下来,一字一顿说得极为仔细。
“她知道。”
江守君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轻颤,只一眨眼,又恢复如常。
九渊封禁被破是迟早的事,早在两千年前司主大败鬼主,落下封禁时就知道了。世间没有长久永恒的事或物。
况且她不认为设置封禁是绝对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