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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语(114)

作者:时道 阅读记录

攸里心情复杂,感触颇多,但目打量着顾淮音那番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就以你现在这落魄的样子,能拿得出什么好宝贝来。

“哎,想不到我活了几千年,最终却落得个负债累累的下场。”

听上去像是她随意开的玩笑话,顾淮音此刻神情却严肃:“麻烦你个事儿。”

“什、什么事?”

“帮我还个债。”

攸里莫名其妙:“还什么债?”

“上次去江南借了江郡守两匹马,得还。”

*

自东边北海而来的湿气越过缙云山脉,聚做阴云悬在楚州城顶上。

雷与电接踵而至,天上无源之水倒灌入城中,声势浩大。

楚州以往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不似往日,除雨点如鼓声以外,人气清冷死寂。

唯有被抬着的薄棺在滂沱大雨里几进几出,急色匆匆,撒了一地数不清的黄白纸钱。

家家户户皆有哭啼之声。

江守君走在街道上被雨浇得透湿,双目发黑,快要呼吸不过来,踉跄几步险些倒地。

忽的有人伞檐轻撞在她脑后。

江守君下意识回头,只见对方是个仅有几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上发灰单衣捉襟见肘,裤管才够到小腿肚上,鹑衣百结。她正吃力地撑着把大油纸伞,踮着脚够她,想要帮江守君挡雨。

“姐姐,你头低下来些,不然我的伞就要够不到你了。”

江守君被她这声“姐姐”唤得一愣,没说什么,顺着她的话将头低下来些。

那小姑娘一点也不怕人,就那么直勾勾望着她。

江守君帮她接过伞来,欠下身子与她平视,柔声问道:“外面好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我是来找大夫的,我娘在家里休息,她睡了好几日不醒,但医馆不让进……”她声音越说越小声。

江守君哑声问:“为什么会不让进?”

那小姑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眨了眨,“现在到处都是青绳病,他们怕传染。”

“青绳病不是瘟疫,不会传染。”

小姑娘学着大人的样子拧眉道:“那是当官的说的,是假的,他们只要说楚州没有瘟疫,这样大家无论得没得病就都要被抓去打仗,就和我爹一样。”

江守君被她的话哽住,摸摸她的头再说不出口。

她能对这个几岁孩童说什么呢,跟她解释青绳病不是瘟疫并非假事?和她说朝廷罔顾百姓?还是说是自己这个当官的无能无力?

她哪里敢说。她哪里配说。

见江守君半晌不说话,小姑娘踮起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姐姐,我要先走了,我把伞借给你,等雨停了你还我就是。”

“你把伞借给我,那你怎么回去?”

“我家离这里不远的,喏,就在那里。”小姑娘伸手指向远处一间破败茅屋。

江守君牵起她的手,将她完全护在伞底下,轻声哄道:“我会些医术,可以帮你娘看看,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任由她牵着,点点头没说话。

她的手腕被握在江守君手里,隐约能查出脉象不太对。

速脉震指,脉象不稳。

这症状像是……青绳病。

茅屋里家徒四壁,破陋不堪,屋顶还往渗着水。

堂前摆着一副棺材。

江守君:“小姑娘,你娘呢?”

“我娘在床上啊。”

棺材背后,小姑娘指着家中唯一一张木板床,只是床上空空荡荡,连个被褥都没有,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

“娘,快醒醒……”她伸手去摇那张空木床。

“等等!”江守君意识到不对,握住她的手将她衣袖掀开。

手臂上面果然青痕纵横。

江守君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吱呀”的一声,门被人打开。

是个年迈老媪,看到二人不由得一愣。

“外祖母!”小姑娘朝她喊一声。

“老人家,我没有恶意,我……”江守君怕她误会,朝那老媪解释。

话说一半,那老媪突然跪下。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守君被她吓住,慌忙去扶她起来。

“我、我认得你,你是官府里的老爷,我见过你的。”

老媪嘴里含混不清,身上害怕地打抖。

江守君将她搀到一旁坐下,“是,我是楚州官员,眼下城中风雨如晦,百姓才是苦主,我这官当的一无所能,是我对不起您,您不必怕我。”

那老媪还没回过神来似的问她:“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我家这腌臜地误了贵人落脚,老爷您莫怪。”

江守君眉心紧蹙,“我原本是跟着这孩子来的,这孩子说她母亲卧病在床,我想着自己会些医术,便过来看看。”

“哎,什么卧病在床,她娘死了好久了,早就落了葬。”

江守君:“那这孩为什么会指着床说……”

“说床上有她娘亲?得了青绳病的人都这样,疯疯癫癫的,谁与她亲,她就整日念叨谁。”

老媪把那孩子拉过来,掀开袖口给她看身上青痕。“她娘就是因为这个死的,临死将这病过给孩子,现在这孩子也活不长了。”

“你胡说,我娘没死。”那小姑娘气鼓鼓的,跟老媪犟道。

“我娘被你藏起来了。”

老媪也不恼,眼里悲苦看她,“那你说说,我把她藏哪了。”

“你把她藏棺材里了,我看见的。”小姑娘直挺挺一指堂前摆着的棺木。

“那本来是我给我自己攒的,谁知道你娘先去了,我原本打算给她用,但你娘死活不同意,还跟我说若我不依她,她做鬼也不会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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