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主听得皱起眉,深思道:“所以应该是有人代替那个叫商如娴的女子进了睐山庙,而代替她的正是我现在用的这副身体。”
溪流奔快,山中瀑流泉声叮咚作响,从山体另一侧远远传来。
“不错。听谷中人云山娘子不可经人事,还需通过占卜,选拔条件可谓严苛。”江守君话说一半抿了抿唇继续说。“只不过这人明明是个男子,为何也能送入睐山庙里……”
司主随手提剑斩开身前及腰身的杂草乱木,不甚在意地踢往一边,清出一条路来。
他头也不回对江守君神秘道:“这就有趣了,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
侧身疾风决绝而过,下山的路虽然难行,但路程并不长。
路旁抱团而居的村户多了起来,渐渐有些人声。
面前男人腿长走得又疾,虽说江守君身量也很出挑,但毕竟腿上落了伤,隔一段路便要追他一段,好不容易下了山便气喘吁吁。
不过她素来是知礼守节的,并没有将不适露出半分,即便身子再受不住也能很好地藏在她一贯波澜不惊的神情下。
“我们这样贸然进到村子里,会不会明目张胆了些?”
眼见又要被落下距离,情急之下江守君抬手拉住了那人宽大的衣袖。
那人立在原地愣了愣,回过身来:“明目张胆点也无妨,只不过我身上用着这身皮,确实容易招祸事。”
他摸了摸脑袋,之前那匹红娟布盖头还半死不活的吊在身后发梢上。
索性扯下来绑在面上。
“我这样如何?”
江守君:“……”
绢布上面还绣了大朵大朵的红花。
一个身高体阔的男子,身上红裙绣鞋绢布遮面。看上去真是辣眼又突兀。
戴了比不戴还引人注目些,活像个变态。
江守君本意是二人避着些人家走,但哪想这人心里不甚在意会不会抛头露面,这般行径不过是为了敷衍她。
“……还不错。”江守君面色像是吞了苍蝇,有点昧着自己良心对他说。
男子在绢布底下轻轻笑出了声。“腿伤还行得路么?”
“能走得。”
他并没有听进江守君的话,已然伸出手来将她从一处半人高的长满青苔滑腻的石头上抱下来。
江守君被他的举动骇地发愣,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稳稳站在地上。
那人看她神情有恙,挑眉道:“忌讳什么?男女有别?”
“我……你……”
“你又不是男子,我也不是。”
柴门低矮,隐匿在野蛮的杂林里,让屋外的人看不清里面情景。
林三婶被迫跪在地上已经多时,茅草屋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叫,她便也提心吊胆的听着。
“娘,是我……商如娴。”商如娴表情阴鸷。
商母缩在木桌底下战战兢兢望着她一双布满伤痕的纤足。
“不是,你不是……”
商如娴屈膝蹲下拽了她的胳膊狠狠将她从桌子底下捞出来。商母本就瘦骨嶙峋经不得什么力,被拽出来也站不住脚,踉跄后退几步栽在地上。
商如娴依旧紧紧拽住她,吐出一口冷气继而言语如刀割:“不是什么?你看清楚我!”
脸上原本是赵萍的五官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撕掉了表面的一层皮,血淋淋的摆了出来。
商母被吓得大叫起来,脸上泪涕搅在一起,满脸污秽。
胡言乱语着:“啊啊啊!你不要来找我!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我不是死了吗?”手腕被捏断,在空中发出咯吱脆响。“娘,你为什么要杀我啊?”
“我当时看见自己身上好多血,肚子上的口子那么长那么深,我连肝肠都兜不住……连着腹中胎儿也滑出来……。”
商如娴血泪簌簌落下,滴在商母惨白面颊上。“我好疼啊,娘,我好疼……”
商母又痛又惧,根本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寒光一闪,是当年夜里她拿起刀捅死在被子里挣扎的亲生女儿的场景,满眼血腥。
“是娘对不住你,可是娘就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你逃出去了,可颂明呢?你怎能让颂明替你死?”
听到“颂明”二字,商如娴心中一痛,连着积压已久的愤恨也被压了下去。
她终于松了手,面色恢复如常。
“是哥哥替我去活祭的么?”商如娴心里其实知道答案,但脸上一瞬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商母攥着那只被她捏断的手趴在地上大喘粗气,额头上落满了冷汗。
“我没告诉颂明你要当山娘子的事,自你走后,他也跟着不见踪影了,我起先以为他是外出寻你去了,于是我在家里等他回来,可是我怎么等也等不到,直到你回了家。”
商母啜泣声愈发大了。“那顶送出去的花轿里面是坐了人的,是赵萍骗我说那是草扎人,可我亲眼看着有人上去,就是颂明!是他替你上的轿!”
“你住口!”商如娴周身黑气翻涌,几乎要把整间茅屋吞并。
门外还跪着的林三婶看见屋子里源源不断冒出黑气,嘴里被施了咒说不出话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叫苦声。
天生异象,骤然黑云涌入,似有摧山之意。方才使得天色朦朦的雾气却一股脑逃也似的散开了。
天光顷刻间暗淡下来,邪气四溢,最后山里存的一丝光亮也化为乌有。
山谷里暗得什么都看不清。
溪河畔村户人家中,几乎全村的壮年男子都聚作一堆。个个手里拿了火把,将众人的脸照的通红。
今日晨时发生的事许多人都看到了,林三婶被掳走,赵萍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