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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语(108)

作者:时道 阅读记录

姜邑尘在他那竹舍里一连住了几日,等二人皆得空时也为谢晋解疑授理,仿佛要把这近十年亏欠的为父之责补全。

谢晋当了多年师儒,难得也当一次门人弟子,对此由感新鲜,对姜邑尘说得话更是一字不敢错过。

他对姜邑尘这个毫无亲缘的父亲一向是敬重有余,幼年时与父亲在符景庭里的父子情谊已经被在外远游的十年光阴消磨殆尽。

姜邑尘说得很对,再见面时二人确实生疏。

谢晋更多的是愧疚,因母亲原因不敢返还江南,只在其临终前匆匆见一面,只觉得十五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自己配不上“孝”之一字。

而姜邑尘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好像只是随意路过来看看他。

竹篱小院里一张石桌子,上头摆着木棋盘,父子二人各持黑白棋子,落子局中。

“我早在江南就有所听闻,朔州名士谢晋著《泯州赋》,堂前痛陈朔州刺史陆寅,惊动朝堂,查出陆寅百罪后缉其入昭狱,方才救一城百姓于水火。”

“不,不是的,这也太夸大其词了。”谢晋赤红着脸,恨不得找了地缝钻进去。

姜邑尘二指捻了颗黑棋,轻扣桌面:“哦?那这其中几分假几分真呢?”

“《泯州赋》是我写的,堂前痛骂陆寅也是我做的,至于陆寅入狱之事……也并不是我的功劳。”

谢晋目光凝视着棋局,“是阖江司马柳子介柳大人,是他上疏弹劾才能倒戈陆寅,柳大人与我故交,论才智能力,我行事鲁莽又无章法,我不及他。”

姜邑尘轻笑出声:“你们二人情谊倒深。”

谢晋也跟着不好意思笑笑:“嗯,差点与柳大人成了阶下囚友。”

姜邑尘默了半晌,忽然道:“晋儿这几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

“孩儿不孝,在外十年从未曾回江南侍奉过二位,又无脸寄回书信,总是让您担忧。”

“你十五离家那年对你娘发过誓,此后不再踏入符景庭,即便是圣人也难做到不破誓而事父母。唉,为人子不必拘泥死孝。”

姜邑尘落下一字,叹道:“晋儿啊,父母生你独立,孝有何难呢?”

头一次,父子二人将“孝”字搬上台面讲。

那之前要么是谢晋年纪尚小不懂事,要么就是他出门远游再没机会,姜邑尘这个做父亲的与他说话都没几回过,更别说像这样掏心掏肺地讲话。

谢晋执白子的手一颤,棋便落错了地方。

棋局上白子走了死路,胜负已定,谢晋心中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开阔过。

他执念的究竟是什么?

是姜邑尘的一句“为人子不必拘泥死孝”,是多年在外漂泊无定所,还是母亲临终前不再责怪自己破誓回江南。

他此生笃信君子之道,三纲五常、十品六德,偏偏要执念在此。

有人信奉孝道为“父母在,不远游”。

但这句话成全不了谢晋。

孝有何难?

作者有话说:

(1)引用“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韦庄《秦妇吟》

第60章 食苦水虚鸣世外弦

晚来落霞被山,林中流萤四出,山中暮夏初秋夜里爽籁,寺立巍峨,楼高当风。

顾淮音没再变成那和尚模样,大大方方进了缙云寺,身旁还带了个攸里。二人一齐轻车熟路拐进那处禅院里。

司主两次大驾来此,一不上香拜佛,二不求神请愿。

这次从府衙出来,明面上和江守君说是来调查有关青绳病之事,实际上她肉体凡胎,身上只有一二成姜邑尘法力傍身,无论从哪里都不好着手。

“司主,我们怎么又回这和尚庙了?”攸里不解问道:“来守株待兔那猫妖么?”

“估摸着它早就来过了,”顾淮音随手使了个诀将藤椅搬到院子里的梨花树底下,自己大爷似的往上头一躺。

“那猫妖不是普通人物。”

“啊,为什么?”

“上次我在秦府与它出手,它故意露出破绽来给我看,是在藏拙。”

顾淮音闭上双目,边轻晃着竹藤椅边养神,“装得踉跄趔趄,却能将我的招式接得一招不落。”

“我听闻妖族虽命短,但亦有大妖修成妖法非常,甚至妖法可以通过血脉传承。”攸里在一旁站得恭敬。

顾淮音从容轻笑:“是啊,妖族命短,它却说八百年前在睐山里见过我。你觉得它什么来头?”

攸里蹙眉道:“这……恕我愚钝。”

“那黑猫与妖族并无关系,它并非不肯化人形,它不是妖。”

攸里:“不是妖,那它是什么?”

“是夺舍。”顾淮音睁开双眼。

“我试探它几场,到底没能试探出它虚实,恐怕它实力在你我二人之上,若动真格的,徽南君借我我身上两成术法不一定能压住它。”

攸里:“它竟有如此本事!”

“说不准。”顾淮音又坐没坐相地躺回藤椅上,“劳驾帮我倒碗茶来,我们且先在这等着吧。”

攸里一脸无语进了禅房,替这位神仙斟了碗白水,端着走出来。“我们在这等什么?”

“这寺庙可是个风水宝地,我先前去褚源带走江守君,动静闹得那么大,那群乌合之众里要是还有两个不窝囊的,这会子查也该查到这里来了。”

顾淮音端着白水蹙眉。

攸里知道她想说什么:“房子里搜了没茶叶,将就喝了得了。”

“也行。”顾淮音仰头咽了两口下去就不喝了,“水里泛苦,不是好水。”

“不会吧,我见这禅院里有口井呢,这碗里装的是那里头的活水。”攸里奇道,“难不成有人故意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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