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穿入这个世界以来,司庭很少会离开郁青桓的身边,在多少个连向导也没意识到的日日夜夜,他都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向导,他是最清楚向导身上变化的人。
他们搬入了新基地,小猫终于有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有了柔软的大床,和舒适的枕头、被子,但小猫已经没有力气去“巡视”自己的新领地了。小猫终日躺在病榻上,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那样先进的医疗技术尚且不能留住郁青桓,又何况是现如今的穷乡僻壤,精神域受损到这个地步,不管是A级还是S级,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在这都只有等死的份。
司庭听着郁青桓和海因里希有一句没一句地斗起嘴来,听到海因里希问郁青桓,刚刚那个A级向导的死是不是郁青桓的功劳,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海因里希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除了郁青桓没人能做到这一地步。
小猫嘴硬地否认,等被海因里希直白地戳穿之后,再恼羞成怒地承认。也许在郁青桓的设想中,海因里希这会儿应该很感激、很开心,哨兵手刃仇敌,也算是为清洹报了仇,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时刻,但海因里希并没有,这人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百岁,望着郁青桓的那双眼里带着一丝悲恸。
司庭看到海因里希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膝盖上,五指攥紧,因太用力,指关节处泛起青白色,良久,这人问郁青桓道:“你能留下来吗?郁青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治好你?我们搜集了很多很多的药材,是不是……是不是总有能用得上的?”
海因里希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人低垂着脑袋,连发丝都透着失落。
先前他就留不住清洹,眼下也同样留不住郁青桓。
大概郁青桓也没准备好如何回应这些话,他被海因里希突如其来的煽情打乱了节奏,要上演的“戏”就这样悄然降临,向导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捂着胸口开始咳嗽起来,原本只是轻轻一咳,到后来越来越重,仿佛要连心肺都一并咳出来,海因里希惊慌失措地叫来其余人帮忙,整个房间突然变得很拥挤,在陆十五进门的那一刻,郁青桓倏然咳出一大口血来,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向导难受地喘着气,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颊两侧滑落,他倒在海因里希的怀里,指尖染着血,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赤红的血刺痛了司庭的双眼。
他看到向导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见他有乖乖听话,没有浑身冒黑气,没有泄愤地去掐任何一个人的脖子,便朝着他欣慰地扬起一个很浅的笑,这个动作几乎花尽了向导最后一点力气。
周遭隐隐传来恼人的抽泣声。
司庭忽然觉得自己喉咙生涩到阵阵发痛,也许是郁青桓的演技太好,以至于他完全不能将眼前的一幕看作是假的,向导的难受明明那么真切。
尽管郁青桓一再和他说过,有艾维斯在,自己不会感觉到疼痛,可是司庭总是记不住这句话,他每次看到向导皱眉、咳嗽、晕倒,都觉得很疼很疼,那种疼痛甚至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狠狠地剜去一块,鲜血淋漓。
说到底,他和海因里希也没什么不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青桓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死去。
好痛苦。
司庭受不了地想要去抱住郁青桓,想把向导从海因里希的怀里夺回来,想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杀光,想让向导结束这些该死的任务。
他飘至向导的面前,俯下身想要去吻住向导,可当两唇的距离不足一寸时,司庭又忽地停住了。
——他不能破坏郁青桓的任务。
郁青桓将这些任务视为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假如他此刻凝出实体,那么向导为了删除这些人的记忆,一定又要消耗积分,到时候就更加没办法买特效药了。
男鬼默默地退回角落里。
他看着众人围绕在向导的身边,一边给陆十五打下手,一边给郁青桓清洁身上沾染的血污。
司庭垂下眼帘,不再去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杀了那些人。只是这一低头,他才注意到自己的专属座椅上多了一行小字——恶鬼专属,嗷呜!
而在那个简笔画狮子头的后面,郁青桓加上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猫脑袋,在这二者的中间,画着一颗很小很小的爱心,不细看甚至难以察觉。
司庭抬起手,指尖虚虚抚过那颗小爱心。
【反派1黑化值+50。】
一定要死死地缠住郁青桓,不管是当人还是当鬼,又或者当畜牲。司庭发誓,自己都绝对不会放过郁青桓,他要永远、永远和郁青桓在一起。
*
——向导快要死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念头如沉沉的一座大山压在众人的心口。阿芒日夜不休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辟精神图景,其余人得了海因里希的允许,开始能够进入向导的房间,和向导聊天、告别,他们之中大多是十三、十四岁的少年,自出生起经历过很多次离别,送走过自己的亲人、朋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逝去的哨兵因为得不到安抚而迈向死亡,可即便如此,当又一次死亡的气息近在眼前时,他们还是控制不住地泣不成声。
更有甚者,握着郁青桓的手,哽咽着说要把自己的寿命分一半给他。
他们心地并不坏,也并非刻意忽视清洹的身体健康。
他们只是不懂。
自从有记忆起,他们的生命就有着一眼就能望得到的尽头——狂化,死亡。他们尚不懂得如何保住自己的命,更别提该如何留住向导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