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卿月被她突然这样一说,有些错愕:“芮木君何意?”
空仪檀神色有些复杂,见他这样的反应,倒微微失笑了:“可能是我多事,想来问天君与徒儿之间的事,内中情由不可为外人道明,总有自己的考量。”
这是……在说他与庭霜的事。
商卿月神情微微一松,手指下意识拂过从不离身的剑柄,那上面缀着一颗莹润的碧绿翠珠,剑尊冷冷的脸上,甚至显出一丝不明显的温暖来。
“本座,”他垂了垂眼,道,“自是不会负他的。”
空仪檀的表情却更复杂了,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
“你徒儿当时年少气盛,硬闯我山门,可也是救你心切,我作为外人,尚且不忍苛责……见他小小年纪血透重衣,深陷在太虚幻境之中,亦初心不改,甚至都有几分羡慕问天君了。”
商卿月嘴角微微勾起:“芮木君谬赞了。”
“可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空仪檀轻声道,“竟至于被逐出师门呢?”
商卿月面上好容易柔和些许的线条骤然一僵。
他表情都很浅的,这突然的冷脸却在缺少起伏的面容上极深刻的表现出来,李清鹤站在旁边,连周身都是一冷。
可他心里更冷——芮木医尊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什么叫……
“医仙想必是记错了,”商卿月嘴角的曲度彻底消失,冷淡开了口,“犯错的是我的大弟子,当年——”
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在眉心形成一个纠结的“川”字,极为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本座观方才魔族退走时的模样,魔尊很可能已经到了延宕川,医尊,待下一次御敌时,要多承您照顾。”
空仪檀眨了眨眼,她亦并非好打听的多事之人,便只柔婉一笑,顺着商卿月的话,商量起下一次的战阵布局来。
芮木医尊作为当世医修之手,出现在这种战场上,当然不可能只被剑尊占着,简单交流几句,她便又飘然而去。
碧绿色的疗愈灵力普渡整片战场,修士们的呻*吟声顿时减小不少,连皲裂染血的大地上,甚至都冒出一簇簇鲜嫩的小草。
李清鹤转过身来,却好像独处于那片阳春之外的严冬。
“师、师叔……”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甚至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她……”
商卿月扫他一眼,李清鹤被那一眼彻底冻住了,昆仑的两位尊者都从未这样看他。
铺天盖地的威压像是雪崩,他突然间意识到,为何从前燕拂衣挨训时,手指要在袖中紧握成拳,连颈侧都浮现出淡青的血管。
“清鹤,”商卿月说,“你父亲在找你。”
说完他也走了,就将李清鹤留在原地。
别吓唬自己。
李清鹤拼命想:燕拂衣和燕庭霜本就是孪生兄弟,又都拜在师叔门下,对外人来讲,未必能将他们分得那么清楚。
是芮木医尊记错了。
定是她记错了。
如若不然,他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严丝合缝的记忆一旦被撬开一点微妙的、虚假的缝隙,铺天盖地的质疑和揣测便会如山崩地裂而来。
李清鹤不敢想,他生怕深想下去,自己所有的过往和骄傲,都会变成一场可笑的骗局。
第38章
燕拂衣没想到, 他小心地避开了昆仑熟识的所有人,却竟然也能好死不死,迎面就碰上了萧风。
明明延宕川那样大, 他在这里战斗那么久, 救了许多人, 都没见过被救下的人第二次。
当时燕拂衣正对战一只小山一样高的丑陋天魔,那天魔仗着元婴期的修为,在一群低等级的修士之间耀武扬威。
就像猫抓老鼠一样,魔气催生出一根根巨大的土柱, 尘土混着鲜红的血, 形成一种令人恶心的污浊颜色。
燕拂衣以剑意牵引天地灵气, 无形无质的能量仿佛聚成一柄巨型长剑,大道至简, 朝那天魔平平扫过去。
天魔发出一声怒吼, 尘土飞扬之间,在身前挡起密不透风的墙,剑光碰上去,没激起一点波澜似的, 仿佛没入其中消失了。
那张丑陋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浮现出得意, 就突然双眼爆突,一道蓝色血液从它喉咙上喷溅而出,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雨。
仿佛有轻轻的“咔”的一声。
天魔的脑袋平平错了位, 顿了一下,从断裂的脖颈上轰然砸落下来。
地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疲于奔命的修士们拼命御起武器奔逃,哗啦啦落下的蓝血好像带有腐蚀性,就连品阶稍低点的法宝都会被融化。
燕拂衣轻轻皱眉, 御剑而上,剑光流转之间,欲要在天空撑起巨大的屏障。
可他心头悚然一凉,后心泛起针刺般的危机感。
燕拂衣豁然侧转,身形同时向后仰去,些许在打斗中挣脱束缚的发丝飘扬而起。
幽光一闪而过,削断长发后竟又回头,不依不饶地重新朝他刺过来。
燕拂衣眸中一冷,吾往湛然出鞘,不可逼视的银亮剑光轰然散开,那暗器没入剑光范围,便如冰消雪融,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燕拂衣直起身,望着身后似笑非笑的青年,声音沉冷:“萧风。”
萧风看着他,神情中非但没有被发现的惊惶,反倒露出一种仿佛是奇货可居般的、贪婪的欣喜。
“大师兄,别来无恙啊。”
【靠,他还敢冒头】李浮誉恶向胆边生,【捅死他!】
【不行】燕拂衣皱眉【此时仙魔交战,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那也是。
李浮誉也就是说说,萧风虽然讨厌,但着实还不能死——倒不是什么不能自相残杀的狗屁理由,主要是作为其中一位天命之子,他若死得太早,难保这世界不会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