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师弟师妹们整日腻在一起,看见有人结成道侣,出双入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相拥,有时也会觉得羡慕。
燕拂衣想:有时候,我是不是也会想,去牵师兄的手。
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完全没有犹豫,也并不觉得不安,仿佛那是太过自然的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可他随即转过一个弯,在后山柳林尽处,瀑布飞流旁,看见一对眷侣,正相拥亲吻,微风扬起他们的发梢,沾染了晶莹的水汽,如梦似幻。
剑峰清冷收礼的大师兄一个踉跄,仓促转身时险些跌进山崖,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燕拂衣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们“那种感情”,是要做“那样的事”。
那、那……
他都不敢在心里想,得用手按住乱跳的胸腔,努力平复呼吸,急促地走过人群,把自己藏在最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才敢小心翼翼地把问题又掏出来,每多想一个字,都要更脸红一点。
他想:那样的事,我也想与师兄做吗?
第95章
燕拂衣又想了很长时间, 他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师兄。
他想,很多师妹说,这种事是要讲究契机的, 不能在某个很平淡的时间点, 就那样说出来。
要经过精心的准备, 得让对方明白自己用了心思。
燕拂衣当然愿意对他的师兄用心思,除了剑以外,师兄是那个几乎占据他全部生活的人。
他想啊想,有时候会胡思乱想, 想师兄如果不答应怎么办, 师兄若是讶异于他竟有了这样的心思, 以后不理他了怎么办。
不会的。燕拂衣告诉自己,师兄不会不理我, 即使不愿意接受, 他那么温柔的人,也只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想法带出某种可能,让他跳速过快的心脏又滞了滞。
师兄可能会不愿意接受……他对我好,或许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师弟。
他可能会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会像那些凡人一样, 期盼顺顺利利的夫妻白首,子孙满堂。
其实即使在修真界,两个男子结为道侣, 也是很离经叛道的事。
燕拂衣不知自己怎么便起了那样大的勇气,要一次性把昆仑所有的规矩, 都破个干净。
他心中有了牵绊,那几日练剑,都感觉进境不如以往。
可是很快, 没有告诉任何人,燕拂衣又自己将那道坎跨了过去。
他想,就算师兄不喜欢他,就算师兄拒绝了,也不要紧。
他自然会退回该在的位置,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打扰到师兄的人生,祝福他娶到最心爱的姑娘,拥有最温暖的家。
那也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只要那个人能永远让他看到,能获得幸福,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想通这件事以后,燕拂衣便又振奋起来,他对师兄总有种没来由的自信——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师兄总是不会离开他的。
燕拂衣不常有这样的自信,他手中能紧紧握着的东西,总是很少。
但李浮誉用了很多很多年,很多白天和夜晚,很多诗歌和酒、鲜花和陪伴,让他相信这一点。
于是燕拂衣开始用他最宝贝的剑,选了在秘境中找到的最喜欢的玉料,去雕刻两枚梅花纹样的素笺。
十八岁的少年带着他隐秘珍藏着的心思,想了许久,又羞于说得太直白,思来想去,才决定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两个求一个未来。
“同淋雪,常观月”。
当携手雪染双鬓,月华满身,当能看作修仙之人另一种意义上的白首。
他一笔一划,虔诚合掌,在两块温软的玉石上,许下了白头之约。
师兄从来是最了解他的。
燕拂衣不担心他师兄会看不懂,那些诗词本也是师兄不知从何处记来,在一言一语中告诉他,每次说到这些的时候,师兄的眼睛便也很亮。
燕拂衣想,师兄大概是对那些浪漫的语句别有偏好,竟记了那许多,又不厌其烦地与他说。
所以,师兄看到那些话,便会明白他的意思,他会在梅林中备着好酒,一直等着他来。
燕拂衣自己想着他的计划,就忍不住要欢喜,那段时间连易歌师弟都看出来,纳闷地问他怎么总自己在笑。
燕拂衣的脸便猛然烧热起来,可摸一摸自己的嘴角,仍是忍不住要笑。
柳易歌还待继续问,很快被更有眼色一些的祝子绪拽着耳朵拉走了。
燕拂衣自己留在原地,又忍不住摸出那好不容易雕刻好的梅花笺来看,拍一拍发烫的脸颊,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那么没出息。
按照凡间的历法算,他就要成年了。
很久以前母亲说过,成年之后,就可以有自己的道侣,可以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一生……
那么漫长的时间,都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燕拂衣就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把梅花笺放在了师兄案上。
……可他在梅林等了一夜,没能等到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反倒等来了师尊。
商卿月冰冷着一张脸,质问他:是不是对掌门心怀不满,因此要把他最骄傲的儿子也拖下水,就高兴了?
师尊说,就因为他,师兄与掌门的关系愈发紧张,时常爆发争吵,为什么他一定要每个人都那么痛苦。
师尊说,因为要照顾他,师兄都耽误了自己的进境,再这样下去,将再无前途可言。
师尊说,说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就最好放过师兄,离他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