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讳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把伸手掐住离长生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竖瞳森寒咄咄逼人地道:“自然活不成了——澹台淙以身开阵,吸取的功德越多,功德越难破,他们今日全都难逃一死,不然你以为此番来南沅那一船的拘魂鬼是来做什么的?游山玩水吗?”
离长生一愣。
被徐观笙堵住的泉眼开始发出嘶嘶的冰裂声,附身在众人身上的功德被抽取得更快。
重泉殿如此多的拘魂使前来南沅,是因为澹台府这次劫难?
“生死皆有命,离掌司现在有两个选择。”封讳指腹用力摩挲着离长生玉似的下颌,力道之大甚至在这具灵傀上留下个红痕,逼近他的面容冷漠地问,“是随我一起回幽都,还是留在此处和他们一起死?你自己选。”
离长生还是头回见到封殿主如此凶悍的一面——初见时好像都没这般震怒,离长生本该心生畏惧或怒意……
只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难过。
似乎是这具灵傀的意识作祟。
“好吧。”离长生注视着封讳的眼眸,很快做出选择,“那我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封讳:“?”
封讳浑身戾气一僵,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就选了自己,狰狞的竖瞳罕见浮现一抹茫然。
他不应该豁出去性命,也要不自量力地去救那些无辜之人吗?
“这是你自己选的。”封讳迟疑半晌,像是即将爆炸的炮仗在最后一刻哑了火,他好一会才将那副烦躁之色捡起来,“我没有逼你。”
离长生说:“是的,没人逼我。”
封讳:“……”
封讳的怒气好像被强行压下去的火焰,终于试探着一点点化为小火苗,没一会终于熄灭了。
封殿主将手收回来,却还不忘熟练地冷嘲热讽:“你就算救了天下苍生又如何,没人会感谢你,他们只会一边做那些破神像,一边大肆宣扬你欺师灭祖的污点。”
“是的,太过分了,谁爱救谁救吧,反正我再也不救了。”离长生义愤填膺地说。
封讳:“…………”
封讳垂着羽睫安静看他,怒意和煞气消退。
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鬓发间也不知谁给他编的小辫子发梢垂着一枚小金币,在面颊微微一晃。
没来由的,离长生竟然从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瞧出一丝……
乖顺?
离长生:“……”
天杀的,太可怕了,度上衡这具灵傀是眼瞎了吗?
一只随时暴怒要吃人的野兽都能看成一只乖巧的猫?
封讳的怒气被三言两语压下去,浑身也不冒阴气了。
离长生松了口气,试探着道:“只是话又说回来……”
封讳眉头一皱,刚安抚下来的怒意又隐隐想窜上来,不悦道:“话从哪儿说回来的?”
“从这儿。我看封殿主和徐掌教好像也有旧仇……”旧仇怎么那么多?离长生心中腹诽了句,继续真诚地说,“不如趁此机会报个仇呢,封殿主意下如何啊?”
封讳眼眸眯起来,带着冻死人的寒意瞥他:“你想替我报仇?”
“是啊,虽然徐掌教厌恶度上衡,但看方才他对灵傀的态度,肯定爱恨交织呀。不妨让徐掌教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师兄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徐掌教肯定吐血三升。”
离长生郑重其事地出主意:“他若先寻到了结界阵眼,你我上前一抢,超度大厄、功德到手后立刻跑路,狠狠给幽都争光,徐掌教定然捶胸顿足。”
封讳:“……”
离长生几乎要将“我想救结界里这些人”的打算写在脸上了。
封讳并非被美色轻易蒙蔽的肤浅之人,冷冷和他对视半晌,硬邦邦吐出几个字:“你最好会。”
离长生眨了眨眼。
这是答应了?
***
徐观笙很烦躁。
不过一具灵傀而已。
师兄已经死了,就算灵傀再像也不过只能存在片刻,灵力消散后又是一场空。
封明忌想要便拿去。
没人在乎。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寻到结界的阵主破阵才对。
徐观笙眼不见心为净,抬步往澹台府前院而去。
几个小崽子完全将他当成了主心骨,唯唯诺诺挤在一起跟在他身后。
大厄之所以能在南沅神不知鬼不觉地存活,必定有人心甘情愿以功德供奉,澹台淙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那具灵傀为何能招出来?
大厄会和师兄有联系吗?
应霜飘至前方,带出一道冰霜。
徐观笙精通不少阵法,在遍地冰霜的地方八角走了片刻,灵力倏地破开虚幻阵法。
眼前郁郁葱葱的澹台府转瞬消失,缓缓幻化成阵法本来的样子。
举目望去,四周似乎还在澹台府,只是府中破落,好似干旱多年,本来全是水的湖面干涸龟裂,枯枝死树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
一切了无生机。
阵法最中央,放置着柴火堆成的木架。
澹台淙一袭白衣闭着眸盘膝坐在最中央,阵法中的功德源源不断朝着他心口涌去。
看来就是阵眼所在。
徐观笙将应霜剑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看着澹台淙。
他正想上前,又忍不住回头冷冷道:“一直跟着做什么?滚。”
少年们被徐掌教一凶,顿时吓得眼泪汪汪。
不过眼泪还没滋出来,众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徐掌教并未驱赶他们。
破落的废墟残垣之上,封讳长身鹤立,那具艶美的灵傀亦步亦趋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