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忽地惊呼了声:“落雨了!”
“城主!下雨了!”
大雨倾盆而下,干涸龟裂的大地贪婪饮着甘霖。
落败萧瑟的城池中如黑压压的鱼即将渴死之际奔涌大海,拿着破旧龟裂的陶罐接无根之水。
大雨将火堆浇熄,露出其中不住颤抖的身躯,急促发出濒死的呼吸。
倏地,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躯张开眼睛,双眸赤红,直勾勾和虚空中的离长生对上视线。
离长生瞳孔一缩,好像从万丈高空跌落般重重砸了下来。
“噗通”一声。
一只手猛地扣住他的右手将他从水中扯了出来。
离长生狼狈地半靠在那人怀里撕心裂肺咳着,单薄的身躯不住发着抖,喉中皆是急促的喘息。
迷迷瞪瞪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因那些幻境忘却了喘息,险些溺死在那水阵中。
那是澹台淙吗?
自焚祭天求得甘霖,那被灼烧得浑身上下面目全非的身躯,竟然还能存活?
离长生脑海中全是灼烧的火焰,迷茫间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来。
抱着他的人动作倏而一顿。
离掌司浑身湿透,墨发往下滑落水珠,那张面容之上泛着空茫,瞳孔失焦任人摆弄着仰起头,露出毫不设防的雪白脖颈。
只要轻轻一捏,就能让他死在自己怀中。
离长生察觉下颌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呆怔半晌眼神终于聚焦。
“封……”
男人:“什么?”
离长生将后面那个字强行吞了回去,不着痕迹打了寒颤,蹙眉道:“有风,冷。”
封讳看他苍白带着水珠的唇,喉结轻轻一动,抬手挥了下,门窗瞬间关闭。
离长生浑身瘫软,挣扎着推开封讳,喘息着道:“多谢明大人,您第三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为报……唔。”
封讳摩挲了下还残留活人体温的指腹,撇开眼不再看他:“顺路罢了——别喘了。”
离长生:“……”
喘气都不行?管的还挺宽。
就喘。
遍地都是被击碎的水阵痕迹,离长生肺腑传来阵阵疼痛,让他不呼吸简直是强人所难,他缓了半晌才将那阵疼痛硬生生捱过去。
“明大人怎会在此处?”
封讳还在抚摸着手指,不耐烦地道:“我是拘魂使,自然来勾魂。”
离长生也不拆穿他:“城主府有人死了?”
“明天。”
明天死人,今天就来等着?还挺尽职。
离长生追问:“谁?”
封讳似笑非笑看他:“离掌司是在担心徐掌教?”
离长生:“?”
他闲着没事关心徐观笙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封讳:徐观笙徐观笙,天天徐观笙徐观笙。
长生:啊??[化了]
第17章 重泉殿之生死帖
离长生衣袍湿透,浑身不舒服,他瞥了一眼见封殿主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也不避讳地微微侧身解开衣襟将沉甸甸的衣袍脱下。
封讳倒很君子地偏过头去。
离长生天生注定养在锦绣堆的矜贵之人,身量修长乌发雪肤,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瑕疵,唯有那只曾被齐腕斩断的右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将湿透的里衣脱下随手扔在一边,离长生余光扫见封讳正背对着,仍感知到一股视线似乎在阴暗处注视着他。
那道视线熟练地顺着他的后颈缓缓往下滑,像是一条蛇般轻巧滑到腰眼的红痣处轻轻一旋。
不对。
离长生将储物袋中的里衣拿出换上,偏头瞥了封讳一眼。
原来那并不是视线。
是封殿主那条蛇在身上盘桓爬行的动静。
看着正人君子,私底下竟是这般荒淫之龙。
离长生将外袍披在肩上,一边系衣带一边偏头去看封讳的脸。
那颗蓝玉珠法器似乎是因被他看穿过,在他眼里已没了隐藏容貌的效用,能透过那层伪装看清封讳的脸。
五官冷峻,的确合乎离掌司的喜好。
尤其是那双眼睛。
唔,哭起来应该很好看。
封讳倏地回头看他,眉头紧皱:“怎么?”
离长生倒是没隐瞒,道:“明大人知晓封殿主生前和我有什么纠葛吗?”
封讳眼眸动了动,不耐烦地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那是我冒昧了。”
封讳似乎懒得搭理他,但他又不走,杵在那柱子似的,好一会忽然没来由地道:“为什么忽然想知道?”
离长生险些被水阵弄死,正准备喊鱼青简来保护他,乍一听到这话还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封殿主问的是“为什么想知道纠葛”。
离长生:“……”
这人看着不好接近,但的确很善谈。
“自然是好奇了。”离长生笑着道,“我现在在幽都任职,和封殿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有误会,解开便皆大欢喜。”
封讳似乎冷笑了声:“如果没有误会呢?”
离长生笑开了:“……那我就只能另寻他法,试探试探封殿主是否对我余情未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求求他看在当年睡过的情分上饶了我一条性命。”
封讳:“……”
封殿主似乎被这句“睡过”震住了,鬼瞳微微颤着,半晌没吭声。
“中元节九司大会,离掌司尽管去问便是。”
离长生装模作样地点头:“那好吧。”
封讳瞥他一眼,似乎又烦了,看起来想转身就走。
但他不知为何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身形,沉着脸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大马金刀地敛袍坐下,掩饰地垂眼望着手中要勾魂的生死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