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不悦道:“开在坟堆里的死人花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着,大马金刀地蹲下,伸手揪住孩子的衣领拎着甩了甩,嫌弃道:“浑身鬼气,真难闻。崇君把她丢这儿吧,或者我一口吃了。”
度上衡淡淡道:“吃人血肉是……”
“是未开化的野兽所为,知道了知道了。”封讳撇嘴,拎着那孩子的衣领左看右看,“并蒂谷不是请您渡厄的吗,渡得就是她……唔噗!”
话还没说完,还没到封讳大腿的孩子一脚蹬在他胸口,将人蹬得往后一仰。
孩子顺势蹦出去,她还不会走,四肢着地冲封讳龇着牙,背后的“死人花”长出小尖刺,妄图想吸干这条蛇的血肉。
封讳怒道:“放肆!我还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
度上衡看他,心想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被那小妖打得直哭吗?
见封讳张牙舞爪要吃了那孩子,度上衡无可奈何伸出手拂开封讳,朝着不远处还在龇牙的孩子张开手,柔声说:“乖,别怕,来我这儿。”
孩子愣了愣,懵懵地看着他。
精怪化为人形的妖能感知到天地间最纯正的气息,她没从这人身上感觉到杀意,只觉得他有股好好闻的味道,犹豫着将背后的尖刺收起。
她试探着看向度上衡,好一会终于一步一步爬过来,张开扒过坟的脏手一下扑到度上衡怀里。
度上衡感知她身上带的鬼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封讳蹲在旁边吓他:“她这爪子脏的,指不定挖过死尸呢。”
度上衡没理会,拿着帕子将孩子爪子上的泥污擦干净。
孩子自出生以来没遇到过这样温柔的对待,歪着脑袋睁着那双死瞳看了度上衡半天,忽然脆生生地喊:“娘!”
度上衡:“……”
度上衡垂眼温柔地道:“我不是你娘。”
封讳脸都绿了,赶紧说:“再瞎认娘我就把你脖子揪断!”
孩子又茫然看了看封讳,又喊:“爹!”
封讳一愣,不知怎么将刚才要揪人家脖子的怒气收敛得一干二净,蹲在那不吭声了。
度上衡也没在意,将胡乱认爹娘的孩子抱起来,道:“先走吧,我让渡厄司的人来接她。”
封讳见那孩子一脚蹬在度上衡袖口,将那仙气缥缈的衣袍都给蹬出一道污痕来,犹豫半天还是不情不愿道:“我来抱她吧。”
度上衡挑眉:“你会抱孩子?”
封讳瞥他,劈手将孩子夺过来,随便找了个柳条棍挑着衣领扛在肩上,道:“不掉下去不就行了?”
度上衡:“……”
孩子终究是鬼,乍一见柳条被烫得嗷嗷大哭。
封讳手忙脚乱将她放下来,浑身僵硬地接在双臂中,看起来很想直接扔下去,眉头紧紧皱起:“她怎么还哭了?”
度上衡无奈道:“耐心点。”
圆月之夜。
乱坟岗外十里外有一处人类城池,亥时会有从幽都前来勾魂的船,鱼籍会蹭那艘船前来接人。
度上衡戴着面纱走在城中的人群中,注视着灯火阑珊,眉眼间没什么波澜。
人来人往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没留下丝毫痕迹。
他坐在横贯整座城池的河岸边注视着水中的河灯,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封讳的声音。
“不能吃!石头都吃,崩掉你的牙!”
“安稳点!不要哭!”
“怕什么虫?吃了!”
度上衡:“……”
那孩子总被封讳吼,不太想搭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度上衡身边。
她还不会认人,只能用气息辨认,嗅着度上衡身上的气息好一会,终于认清,乖乖喊他:“娘。”
度上衡笑了笑。
封讳皱着眉坐在他身边,不懂度上衡为什么总是救这个救那个,好像每一个遭难的他都要伸出援手。
“为何要救个小拖油瓶?”
度上衡不语。
并蒂谷的人都骂她晦气,好像生来就注定她一生会作恶多端不得善终。
度上衡对天命妥协,从不质疑天道所赐与他的八字符谶,却总想让其他人试试,能不能挣脱命数的束缚。
人人都道她晦气……
可她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
见度上衡不说话,封讳就知晓他一旦决定的绝对不会更改,只好道:“那要给她起个名字吗?”
度上衡摇头。
他救下这孩子将人送去渡厄司保住一条命已是仁至义尽,不会再做其他多余的事了。
幽都的船即将到了。
度上衡垂眼注视着咬着他衣袖的孩子,烛火倒映下,长街上隐约有人在唱着驱邪祈福的曲调。
月满送团圆,银光添福驱邪。
渡鬼衡德。
封讳偏头听了听,问:“这是什么歌啊?”
度上衡注视着满船银河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碎火,眸瞳被皎月倒映出光芒,他笑了笑,轻轻道。
“走吉颂,人间驱邪祈福的歌。”
走吉眼瞳的鬼火倏地熄灭,记忆中灰扑扑的记忆戛然而止。
皎月如同三百年前那般悬挂在天边。
离长生吃不惯并蒂谷的饭菜,只用筷子夹了一点意思意思,全程一直在喝酒。
并蒂谷的花花草草最爱容貌美艳的人,就连蔺裘瞧见离长生的脸都会不由自主歇了怒火,更何况其他人。
只是在那坐了片刻,已有不少人往离长生身边挨,男的女的都有。
离长生脾气好,只要不扑他怀里他往往不会拒绝得太难看。
封讳沉着脸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爪子几乎将那竹做成的酒盏捏出个手印来,酒液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