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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魂(163)

作者:一丛音 阅读记录

裴乌斜道:“据我所知,他父母双亡,世上已无血亲。”

庸医“唉”了声:“那恕我无能为力了。”

在幽都寻起死回生的医师简直就像在仙界寻厉鬼,根本痴人说梦,与其这样折腾,倒不如等人死了收来渡厄司做苦力。

还省事儿。

封讳漫不经心坐在一旁,视线在离长生脸上一扫而过,果不其然瞧见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没了记忆却还在担忧离无绩。

封讳本是懒得管其他人的事,见状不耐烦地起身,十指掐诀,数条黑线化为密密麻麻的蛛网,黑压压朝着离无绩身上一罩。

将魂魄和躯体暂时锁在一起。

“楼长望,先将他身上的伤治好,功德和心头血日后再说。”

就算要兄弟相认或救人,也要在离长生有记忆的情况下,封讳不想让离长生的本心来盖住他的理智。

楼长望指了指自己:“我吗?”

封讳瞅他。

楼长望后知后觉记起来离无绩是个修士,不像离长生那样不能用灵丹,也不吝啬地拿出一堆灵药对着离无绩的嘴里塞了进去。

楼家的灵丹几乎有起死回生之能,几颗灵丹入口即化,转瞬就将离无绩身上那骇人的伤痕痊愈。

不过心头血亏空,他脸色依然煞白,泛着丝丝缕缕的死气。

渡厄司此去归寒城,为的便是崇君这座法器,裴乌斜见离无绩伤势稳住,上前想要将法器接过来。

只是刚刚安稳下来的离无绩忽然眉头紧皱,手指几乎像是镶嵌在上面,手背青筋暴起,死活都不肯松手。

眼看着离无绩因焦急而不住咳嗽,离长生看不过去,上前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抚。

他本是想让裴乌斜止住动作,但在他的气息靠近的刹那,离无绩像是安心了,铁钳般的五指倏地一松,任由法器被拿走。

离长生微怔。

那滴血被一圈香囊似的镂空金线交缠盛放着,乍一落在离长生掌心,那满是尖刺的血瞬间变得温顺无比。

离长生掌心托着那滴血,若有所思。

见他这副忧心离无绩的模样,封讳也没强求带着他回幽冥殿,拽着人去了掌司殿休憩。

封讳也不知哪来的神通,在这幽都也能随手招来离长生爱吃的菜,满满一桌子。

离长生心不在焉,拿着玉箸尝了几口,袖中还有鱼青简塞到他袖中的饼。

封讳喝了口酒,道:“担心离无绩?”

离长生并不像没失忆前那般什么事都会藏在心中,封讳问他就回答:“嗯,我姓离,方才他又唤我兄长,莫非我和他有血亲?”

封讳挑眉,并未直接回答:“你希望有吗?”

离长生眉头皱紧:“说不上来,我似乎……”

离长生很少会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封讳捏着酒盏的动作顿住,悄然屏住呼吸,想听他要说什么。

离长生思量许久,总觉得这话说出来似乎会显得自己心思狭隘,但仔细一想,在道侣面前应当不必隐藏,索性直说了。

“我似乎该厌恶他的。”

封讳眼瞳轻动,低声问:“为何?”

“说不上来,我一见他,虽心生欢喜,却觉得违背本心意愿。”

离长生伸手拿起酒盏,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似乎应该厌恶离无绩,可怨恨还未泛上来,就被无形的力量悄然冲散。

矛盾将他来回拉扯,完全不知是该靠近还是该排斥。

封讳问:“若你们真是血亲,你会想用血来救他性命吗?”

离长生笑了声,不问反答:“你觉得我会吗?”

封讳不语。

他从来就不理解度上衡,哪怕失忆后成了白纸一张的“离长生”,也从没有让人走近他的内心。

封讳年少时见过度上衡博爱无私,惟独对离无绩态度时有波动,也见过他沉默着用灵力击碎云屏境所有桃花,又在翌日重新种满,注视着漫天碎粉出神。

血亲对他而言,似乎是可望不可即的水中倒影。

离长生喝了几盏酒后,就被封讳劝阻。

他也不争辩,温和地放下酒盏,被扶去榻上休憩。

凡人之躯不像修道者一样可以用灵力化解酒意,离长生眼前一阵阵发晕,闭着眼蜷缩在榻上,被封讳扶着下颌擦拭脸庞。

离长生手中握着心头血,闭着眸很快进入深眠。

那滴心头血安安静静被困在金丝香囊中,缓缓散发出一寸寸的灵力往离长生识海钻。

梦中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芜。

有人似乎在唤他。

兄长。

离长生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那低声的呼唤,一声声响彻耳畔。

离无绩的声音悲伤,茫然地喊着他,逼得离长生心中难得泛上焦急之色,奋力想要睁开眼。

就在视线恢复的刹那,那道声音却陡然变得邪气而森寒。

离长生怔然望去。

离无绩站在漫天黑雾之中,朝着他笑得诡异,轻轻启唇,笑着道:“兄长,救命啊。”

离长生下意识朝他伸出手。

离无绩欺身而上,捧住他的手在脸上轻轻一蹭,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笑:“兄长,你想杀了我吗?”

离长生怔然看他。

“你不愿认我,是恨我吗?”离无绩握着离长生的手缓缓落在自己脖颈处,感受着指腹下血液流淌的轻微震动,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蛊惑似的轻声道,“杀了我吧。”

离长生眼前骤然一阵黑暗笼罩。

再次反应过来时,听到一声带着痛意的呼吸颤抖声。

昏暗的废墟之中,离无绩喘息着半跪在地上,胸口处已全是鲜血,他沉着脸将带着灵力的心头血剖出,用发抖的手缓缓浸入法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