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生态度极其随意,催促道:“好了,出阵吧。”
楼长望高兴死了。
既然不是生死阵,就没必要自相残杀了。
离长生抚摸着衣领处的小蛇,漫不经心走在首位。
离无绩走在最后,注视着离长生被遮掩住的面容,不知在想什么。
楼长望挨到离长生身边,笑吟吟地说:“掌司,等出阵后,能不能让我正式加入渡厄司啊?”
离长生再一次劝诫道:“渡厄司不是什么好东西,活人阳寿未尽无法入幽都。”
楼长望疑惑:“可您也是活人啊。”
离长生垂下羽睫,笑着道:“那不一样。”
楼长望不明所以。
都是“活”,还分活法吗?
走到生门处,离长生脚步停下,楼长望一个趔趄险些冲出去,疑惑站在那:“掌司?”
离长生伸手将小蛇缠在手腕上,朝着楼长望一伸手。
楼长望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那蛇,身躯恰好没入生门中,刹那间破阵而出。
离长生送他出去后,微微侧身看来。
离无绩却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怕什么?”离长生笑着道,“这是生路。”
离无绩摇头:“若非是我的气运,您不会被卷入生死阵中。”
离长生没指望能骗过他,微微弯了弯手指,山鬼重新化为长剑漂浮在他身边,四周伪装出来的生机勃勃再次化为一片死气沉沉的荒芜。
“时也命也,不必追究源头。”离长生道,“你有大好前途,我已是幽都之人,哪怕身死也有退路。”
这句自然是假话。
世间一切自有章法规矩,哪怕离长生是幽都渡厄司掌司,若是真的身死入了幽都,也不可能轻易再回渡厄司了。
这个离无绩知道。
荒芜之地随着第一人的离开,半空中已缓慢浮现无数锋利的冰刃,寒光闪闪呼啸刺入地面。
若再纠结,恐怕两人都活不成。
离无绩仍站在那不动,视线直直注视着离长生的脸,忽然道:“您姓离……”
离长生动作一顿,抬眸和他对视:“你想问什么?”
离无绩愣怔许久,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
算了。
如今问与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离无绩仍是那句话:“掌司先行吧。”
离长生往前几步,直直注视着离无绩的眼:“你我不过认识几日,为何心甘情愿死在这里也要让我出去?”
离无绩垂着头不语。
离长生道:“回话。”
离无绩闭了闭眼,轻声道:“您至少还有人牵挂。”
离长生一怔:“什么?”
“我双亲尽失,亲朋好友也有几人,不过这些年早已不来往。”离无绩说起这个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霉运笼罩,我迟早有一日会死在可笑的小意外上,与其这样,不如救人一命,死了名声也能好听些。”
离长生却和自己不同,不光有同僚、道侣,连不是属下的楼长望都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性命。
不像他,只是个累赘。
离长生和离无绩对视,不知在想什么。
天边无数的冰刃越来越多,宛如下了一场落雨似的轰然砸下,震得脚底发麻。
离长生在一阵地动山摇中,无声叹了口气,道:“山鬼。”
话音未落,山鬼受他操控而来,带起的狂风直接卷着离无绩的身躯朝着生门而去。
离无绩一惊,下意识朝着他伸出手。
离长生背后是无数尖利的冰刃轰然落下,单薄的身躯好似蜉蝣般下一瞬便能在阵法中化为齑粉。
“不要——!”
轰地一声,身躯破阵而出。
离无绩视线的最后,便是一道冰刃直直朝着离长生的后心而来,带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
幽都。
重泉殿。
一只新任的拘魂鬼似乎是第一次勾魂,因还未习惯幽都的日夜颠倒而耽搁了时辰,匆匆忙忙拿着生死贴往黄泉赶。
好在前往归寒宗的船还没行,恰恰跳上去后船便开了。
摆渡的老人瞧见他,乐呵呵地道:“第一次去勾魂啊?”
拘魂鬼尴尬道:“是,去归寒宗。”
“我前些年也在重泉殿勾魂,近两年才来摆渡。”老人是个健谈的,看着拘魂鬼手中的生死贴,眉梢轻轻一挑,“那是……谁的生死贴?”
拘魂鬼还在焦急地看时辰,如丧考妣:“凡人的生死贴——船还能再快些吗?”
这是他第一次勾魂就出现这种时辰不对的情况,上峰定会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已经很快了。”老人眯着眼睛扬了扬下巴,“你仔细瞧瞧,若是寻常凡人,生死贴根本不会是这个模样。”
拘魂鬼疑惑地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帖子。
也对,哪个凡人的生死贴会绣着金边?
他将生死贴展开看了看:“离平?是什么大人物吗?”
老人眼皮轻轻一跳:“又是离平?他还没死?”
拘魂鬼不明所以:“又?”
“放心吧。”老人脸色古怪地道,“这张生死贴就算误了时辰也没什么大事。”
拘魂鬼急了:“没勾到魂,不会受罚吗?”
老人摇头:“你们勾不到他的魂魄的。”
拘魂鬼一愣:“何出此言?”
船桨划开满是孤魂野鬼的黄泉,在水面上留下两道水波。
老人无声叹了一口气:“我在重泉殿任职多年,几年前曾接过此人的生死贴……”
这人似乎脆得很,大多数是病死,可每当重泉殿的拘魂鬼前去勾魂时,却寻不到那本该去投胎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