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赵郢屏住呼吸。
那人的五官逐渐放大,赵郢的理智占据上风,手心挡住对方贴近的嘴唇。
他听见自己强装镇定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梅毒或者HIV,万一被传染怎么办?”
“而且我也不了解你。”
遮住下半张脸后,韩谦眼底的侵略性被衬托得更加鲜明,他抓了把头发,嘴里发出一声哼笑,不知道是在笑赵郢过分谨慎还是别的什么。
“我很健康。”他说,“给我你的手机号,我把我毕业前的体检报告发给你。”
赵郢报了一串数字,很快,韩谦的体检报告传到他的手机里。
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赵郢看完报告无事可干,便扯下领带,看着玻璃后模糊的人影发呆。
今晚是他鬼迷心窍。
本想做个好事,谁知一不小心,好人当到了床上。
其实韩谦并不是他心仪的那种类型,赵郢喜欢的是气质温润如玉的人,这类人跟韩谦同台比较,不亚于羚羊对上北美灰狼。
但更重要的是,赵郢曾在一个他里里外外都喜欢的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比起被白白浪费的几年光阴,尝试一点新鲜事物对他来说也未尝不可。
但之后等韩谦从浴室出来,他才明白自己过早地夸下海口,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以至于进退两难、退无可退,亲手把自己送到没开过荤的肉食动物嘴边。
太荒唐了……
他的手贴着韩谦宽阔的肩胛骨,这人背部凸出的线条利得仿佛能把人割伤,一摸就知道健身房没少泡。
赵郢衬衫纽扣蹦掉三颗,嘴唇被吮得红肿,字句在唇舌莽撞的交锋中零落,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换气的空隙,他像是溺亡在海水里的倒霉蛋,浮上海面拼尽全力地呼吸。
“我还没有洗澡……”
“你身上很干净,不洗也可以。”韩谦本来想说赵郢很香,想了想还是换了种含蓄的说法。
他在国外呆了很长时间,思维里带着西方人的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就好比他意外接住差点摔倒的赵郢,看到他颊边那颗又浅又小的梨涡时,不可能违心说自己毫无感觉一样。
赵郢被他蹭了一脸的水汽,无框眼镜起了雾,歪歪斜斜地滑到鼻尖。
韩谦的发质很硬,赵郢的眼睛在聚焦与涣散之间来回变换,他十指插进韩谦发间,揪着褪成黑棕色的发根,后腰往下是一连串暧昧的揉痕。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得这个晚上韩谦毫无章法的吻。
也记得他失声地扯着韩谦的头发,那个人用犬齿报复性剐蹭他的锁骨,闷哼着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是他的第一次,他不会停。
葬礼进行到一半,南水市上空飘起小雨。
韩谦的母亲远在美国,亲生父亲,也就是云升集团老总乔彬程一个月前突发中风,至今未能恢复,葬礼都是坐在轮椅上经专人推过来的。
四方开阔的墓地前,黑色的雨伞拥挤着形成一片穹顶,周宁抬着韩谦的黑白遗照,高声念了一段悼词。
“最后,按照韩先生遗愿,现在由我来播放他生前想说的一些话。”
周宁早已安排好了音响设备,他做了个开始的手势,韩谦的声音顿时冲破雨幕:
“爸,非常抱歉地通知你,我喜欢男人,齐家要绝后了。”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我姓韩——韩家要绝后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赵郢:“……”
没等众人调理好,下一句更是令人难以言喻:
“我先走一步,您如果实在想我,欢迎下来和我作伴。”
轮椅上的乔彬程被这个大孝子感动得面容狰狞,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被人推走后,音响没有停:“参加葬礼的宾客里应该有我的爱人,不管他有没有来,接下去的话都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开头的人名刻意做了模糊化处理,用特殊手段盖了过去:“**你要是敢那么快移情别恋……”韩谦顿了顿,声音伴随着电流声,莫名有些阴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这毫无疑问是在场大多数人参加过的最别出心裁的葬礼。
白舒沅和赵郢并肩而立,她被韩谦这几句话惊掉下巴,瞳孔震颤地望向上司:“赵哥,韩谦竟然结婚了?”
赵郢表情怪异地“嗯”一声。
“但是听起来……”白舒沅咽了咽口水,“好像又离婚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哈哈,但韩谦对他老婆还挺深情的。”
赵郢:“呵呵。”
第5章
赵郢在葬礼结束以后,找周宁要走了那张被做成黑白遗照的照片。
十五六岁的韩谦。
阴沉、凶狠,好像全世界谁都不服,给他一个毁灭世界的按钮,也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小时候也是个傻逼,他心想。
相框被赵郢摆在客厅一个显眼的地方,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原地打着转,调整着相框的角度,摸摸边上那盆波士顿蕨的叶子,仿佛很忙的样子。
韩谦的狗又开始无缘无故对着空气大叫,赵郢没有管,而是打开手机,微信一滑到底,点进他和韩谦的对话框。
他们上一次聊天是在去年五月,韩谦用一堆语音条轰炸他,赵郢一个也没听,之后韩谦也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赵郢按了按倒数第二条语音的播放符号,韩谦的声音一出来,公主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郢你他妈给我等着,到时候你八抬大轿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答应和你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