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眼后，燕克冬顺着虞薄渊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的天门猩红沾染天空，从门内渗出的几只蛇形触/手犹为引人瞩目。
单单是看着，什么都不做，就觉得手脚冰冷、心脏发了疯的恐惧，想逃，但迈不动脚跟儿。
“要去救她吗？”
“怎么救呢？”
这是二人最后的问答。
向来是人宗最寂寂无闻的小弟子，燕克冬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辉煌一次，他从袖中抽出自己的小法器，催念符箓、身器和一，对着师姐方向赶忙追去。
不管虞薄渊说的是否属实，但师姐有危险，当然要去。
他眼中又生光亮，一同昨日和师姐下山那般，彷佛前路从来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春光无限好。
“唰！”
神道士卒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那些将领借着神道修力扫视燕克冬身躯，自然也是明白他并非人道的事实。
如此，更多几分危险。
身后，戴行赫然出现，拎着鲜血淋漓几乎被劈成两半的方守拙身躯冷冷道，“你要去哪儿？”
“我该…直呼您父亲？”燕克冬盯着破烂衣衫下、几乎露出白骨、翻涌着新鲜皮肉的胳膊。
“如果是看在万物的份儿上，这么称呼倒也不错，但就我来说，我可不喜欢你。”手腕儿还在不停地淋下赤色血液，戴行眼眸中没了半分光亮，他凌空而行，走到燕克冬并行的位置，“我们…”
“不用了。”
止住对方的动作，燕克冬伸手拦住戴行，“尊者，我自己就可解决。当日，我把师姐困在身体中的时候，那种技巧、办法，我依然记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如果是作为恋人来说的话，戴行尊者，您也太小气。”
“？”
被后生一句话堵住，戴行不悦。
“我来吧。”
可不等戴行说第二句话，燕克冬便对着戴行手中的方守拙身躯伸出手，上有道白色光圈由大而小逐渐汇聚，形成虚空白洞般的小小阵场。
见此，戴行有些疑惑，将要开口猛然记得千年前，自己带着万物同此物相遇时的场面。
这东西，不是出自人道之手。
是神道方守拙带来的东西，但具体何用并未可知；偶然间，万物觉这东西可吸收修力，而外壳儿又过于刚硬，雷劈金砍的未曾伤害半分，觉得有趣，索性将…
他对上燕克冬的视线，双眸清透明亮，只是在血海战斗中多了几丝阴翳；整个人，无非就是个半大孩子的样貌，同沙恨桃、风入律等人并无半分区别。
他张张嘴，口齿却停滞，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
这孩子…准确的说，他原本是无生命的，只是个人偶般的东西。
后来，万物喜欢，觉得无错，便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为二，赠予其中；后，又见其演化意识且有了作为“人”的欲望，索性取走作为师尊的自己的皮毛血肉，融入其中。
虽说“造物”与己身和小徒弟并无半分关系，但沾染了气息，怎么算不得是…
“哈哈，我真是可怜，自以为是人，结果连你都不认可，也罢，宿命而已。”
“我是‘空的’，我的身体可以困住任何东西，包括只有‘力量’形态的师姐…别看我现在肯试探着问你愿不愿意认可我、承认你付予我魂灵一事，但对于师姐来说，她是我魂灵的缔造者，但我永远不会把她当作我的母亲。”
“因我爱她，仅此而已。”
目光中竟带着挑衅，燕克冬也不知为何当下自己居然有了这种…勇气？
他动动喉咙，抬头，高傲的看着戴行。
手掌中生成的阵场宛若小小漩涡，从戴行手中的方守拙残骸中吸出了两股浑浊之气；燕克冬觉得自己修力勉强支撑，毕竟是从万物哪里得来的，不会差。
他额头溢出几缕冷汗，而后，长叹口气，彻底将方守拙乃至是佟裔吸入身体。
身体被拆卸过几次，自然有些缺陷。
但师姐先前呆过，燕克冬能感觉得到，师姐对此做了修复；如今，倒是毫无缺陷。
收拾完眼前二人。
看着戴行那张凝重的脸，燕克冬自我打趣道，“原本我以为我只是个土做的壳子，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困住师姐，到现在，我才发现，比起是前面两个极端的喜欢和自我厌弃，我更像是座‘监狱’，一个天生就能困住别人的监狱。”
他声音中逐渐破碎，气息微弱，让人看着只是可怜罢了。
“…”
“我知道你沉默的原因。”
对方一言不发，燕克冬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知道你在拼了命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不需要我作为‘监狱’就能将神道杀死的办法，可是除了师姐以自身相搏，是不是再也想不到别的了呢？”
“戴行，父亲，如果让我和万物之间，你选择一个，你不会选择我，但你太过于崇高了，你也不会轻易地说什么让我去死、去心甘情愿当囚笼这种话，但我不一样，这次，我想去。”
“我在人间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爱一个人，就不会为她/他徒增烦恼’这种最简单的道理。”
“但，看‘父亲’这样沉默，‘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喋喋不休的少年带着几分稚气，再不掩盖作为天地间永无处可去、无根源孤儿的沧桑悲凉之感，燕克冬觉得自己耳朵像是扎了根刺，每个字，都不是自己想要说的、但传入耳洞，却又是无比符合自己想要去做的。
内心中，就像有一双手，不断推进着自己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