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先前打下的城池里与卫旸相见,却没敢靠近他一步。她向他详细说明白河谷的事情,要求他弃城而退,封闭水坝,迅速拯救国中百姓。
但卫旸没退。
他什么都明白,却仍旧平淡,同白沫涵道:“白姑娘,你觉得寡人走到这一步,还有退的余地吗?”
青冥山弟子学的是治世打仗和辅佐君王的道理,白沫涵受人宠爱,白及从未教过她这些阴暗腐朽的东西。她不知道人心易变,时间和权力是最会让人面目全非的东西。
卫旸能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本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狠心之人。到了现在,也不必再多加掩饰。
他就是要将身家尽数押上,成王败寇,只看此一役。
君将尽出,绝不能退。
白沫涵只觉荒谬,拉着伺候他多年的内监问道:“这次王君出来,国中还剩谁?”
内监识时务,迅速向她报出一连串名字。白沫涵脑子里飞快安排着这些人,并思索是否需要傅歆作为王后出面改变局面。
而后这内监又道:“对了,还有段郎君。”
白沫涵怔住了。
那内监飞快道:“郎君在战前突然消失,如今又突然回来。王君为防不测,先将他禁足在府中了。”
听到段玉楼的名字,前面所有的思索都在脑海里消失了。白沫涵冒出来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有他在。
有他在。
白沫涵在青冥山上长了十几年,遇到什么事,脑子里的念头都是,有他在。
他是她无所不能的小师兄。
而如今她竟然依旧还是这样依赖他。
白沫涵从房间走出来,看着苍蓝天色,往事依稀脑中过。她想选择了卫旸,这也许是她做错的又一件事,而她已经没办法回头。
但他还有机会离开。
她吐出一口气,想,白沫涵,你就放过他罢。
白沫涵在卫旸身边留了下来,严格控制他的食水来源,并命兵士去往周围城镇,控制百姓用水。
她期待着水坝和自己配置的解毒剂可以起作用,但并没有把握。如果她连毒药的配方都弄不清楚,解毒剂又怎么能恰好凑效?
她当年被白及抱回青冥山,取名叫作白沫涵。沫者,相濡之物,救于困苦;涵者,博纳宽容,万物明朗。也不知他是何等忧心她归路,字字都盼她此生有贵人襄助,一生顺遂。
可除了青冥那些年,她一贯是不被上天偏爱的。
几日之后,她在熬了几个通宵布防之后呕出一口黑血。
她怔住了。
第49章
危机 喏,他的袍角都鼓起来了。
白沫涵本就根骨奇绝,在青冥的那些年里,又学会了特殊的吐纳之法。同时,她也记得青冥的秘方,可以特制密传的万用解毒剂,寻常病症毒害轻易伤不到她的身体。
所以她在发现白河谷那种传染性极强的疫毒之后,也丝毫不惧自己会被传染。
所以她才会隔绝那些谷中兵士,自己孤身返回向卫旸报信,而不惧会将疫毒带回卫国的队伍之中。
但是今日的这一口血,打破了她所有的自信和妄想。
白沫涵的手开始发抖,即便手指紧紧地扶着桌沿,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但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她的头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即便强行平复着心绪去思考,也许久都混乱着想不出任何事情。
在她所有的认识里,青冥的力量,代表着世间最后的救世之道,如果连青冥都没有办法抵御,那么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解决白河的疫毒。
白沫涵近乎于麻木地将地上的毒血擦了,将脏污的帕子扔到火里烧了。她看着那些血都随着棉布化成灰烬,才仿佛终于稳定了下来,捂住自己的口鼻走了出去。
她向着卫旸的住处去,时机好巧不巧,一眼就让她看见卫旸帐前,正在换防的亲兵倒了下去。
一切就此失控了。
白沫涵特地下达军令,让后方兵士与去过白河谷的兵士分开驻扎,不许两方流通,甚至于自己也与人保持距离,减少会面,但还是没能防范。
她只能迅速将卫旸隔离在清洗过的房间,每日熏艾,一切护卫的兵士和服侍的侍从,全部都是确保健康,不得与旁人见面交流,只能关在那个单独的院子里不能外出。
她要优先确保他作为王君的安全,而后开始筹措驻防和防疫救人的各项事务。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布置完成,想要将疫毒控制在前线的军中,但那时已经晚了。
前线的县乡之中,已经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些无辜的百姓,也开始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这并不是白沫涵一人贸然回返的错。因为白河流淌不绝,哺育千万民众,远比她归程的马蹄要快。
哪怕他们全部战死在了白河谷中,哪怕他们没有回来,也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疫毒强横,无论人畜,皆不得幸免。
白沫涵给都城发了信,但那封信,甚至不敌疫毒蔓延的速度。
卫国的兵士个个骁勇忠诚,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依然毫不动摇地相信着自己的主君和主将。只要卫旸和白沫涵依然稳如泰山,他们便死也无惧,甚至叫嚣着,便是早晚就要死在这里,也要反攻赵薛联军,拼一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