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散漫,瞧着不像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可是细细一看,依旧能瞧出那些由身份地位而带来的矜贵。
见原承思来,他起身行礼道:“皇兄来了。”
原承思拍拍他肩膀,口中唤一声九郎,问道:“母后不在?”
原景时嫌弃地皱眉道:“今早可是够乱的。原本几位哥哥嫂嫂来拜见母后,母后正开心呢,谁知没多久,朝臣的官眷,还有各国使臣的夫人,一窝蜂地涌进宫里来见母后。母后不愿听人聒噪,都引去御花园看梅花了。”
他一贯爱好自在,原承思爽朗笑起,二人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
侍女取来了原景时的狐裘,服侍他穿上,原承思问他做什么去。
原景时道:“母后刚传话,说有几位老夫人来了,让我去见礼。”
兄弟俩并肩走出来,原承思笑道:“恐怕不是去见老夫人的。”
他对上原景时困惑的眼神,意味深长道:“九郎过了年关,有十八了。”
原景时整个人一顿,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瞬间苦了起来。
原承思看他满脸不情愿,不免笑他道:“相亲宴常有,小九却不常见。几个哥哥都见识过了,今年也该轮到你了。母后辛苦一场,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何必这副神色?”
原景时生母去的早,他自小就归沈皇后教养。沈皇后待他如亲子,原景时心里也记着她的慈爱,故此刻原承思一提,他伸手搓了搓嘴角,微微缓和脸色。
原承思浅浅笑着看他一眼。
动作倒还有些小时候的稚嫩,可少年人心性到底是大了,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别的心思。
他站在花树底下,和原景时一起往女眷那边瞧,点着下巴问身边的徐甘道:“母后下首那个紫衣的女公子是谁?怎么和宫眷都坐到了一处?”
今日来的官家小姐虽多,却都是在别处落座的。
徐甘也不认得,拉住一个侍女问了一问,这才回来道:“是卢老将军家的嫡长女,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年前才接进了京。”
原承思看原景时的神色,只见得兴致缺缺。
他心里暗笑一声,她母后不知道这个小儿子的心,竟敢把卢家的女孩儿叫来相看。
他带着原景时走到明处去,到沈皇后面前行礼。
今日的主角不是他,沈皇后也没心思在他身上。原承思看得分明,行过礼,说了几句话,便提出要和太子妃告退。
坐在沈皇后身边的太子妃林悦言眉眼淡淡,闻言站了起来。
原承思别过沈皇后,拉着林悦言的手慢慢向外走,悠悠道:“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今日景色,还如当年一样。”
他脸上笑着,心情显然与方才面对原景时不同,十分舒畅快意。他同林悦言指了指曲径通幽处,笑道:“那假山之后,我就在那里见到你的。”
那一年上元宴,她不愿与各位皇子相看,特意躲到了这无人之处。可偏偏是造化弄人,万众瞩目的太子也漫步至此处。
他二人相见,不曾互通名姓,却都知道了彼此是谁。
宫里的婚旨下得快,她很快做了他的妻子。
至如今,也有十年了。
林悦言的目光根本没往那边瞧,淡淡回答道:“殿下好记性。”
原承思唇边笑意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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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承思书房之内,很快便集了一群人,乌压压地在他面前跪成一片。
“卢氏要和九郎联姻,是谁的意思?”
原承思坐在上首,冷着面目,不怒自威:“中宫宴上的名册早就定了,这消息竟无一人送至东宫。若孤今日不去请安,还瞧不见这场大戏。”
底下人身形瑟瑟,谁也不敢做第一个开口的那个。
他们无可辩驳,只能又扯起卢氏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来,说卢氏一贯没有眼色,恐怕早就心有不满。
卢氏有些不大好看的历史。
当年卫朝覆灭时,原氏不过其主君麾下一副将而已,因主君身亡,这才接过了皇位。
先主君麾下九将,原氏上位,慕容氏立刻站好了队,待灭了一家誓死不从的,其他也陆续投诚。
最后两家,就是卢氏和谢氏。
谢氏一贯明哲保身,态度中立,卢氏就显得冒进了许多。彼时他们两家互有姻亲,唇亡齿寒,谢氏少不得帮衬了许多,才让卢氏留到了今天。
十几年前,谢氏因主帅通敌被抄。卢氏既没来得及帮忙,也没来得及脱身,再加上一脉相承的死性子,径直惹了皇室不快,此后更是处境尴尬。
如今的老将军卢遂良,憋屈地守了十几年南关,借着大昭三百年这样大的庆典,才回了上京。
那官员借这段历史,暗指卢氏三百年来都鲁莽愚蠢不长眼色,又说最近卢氏亲兵街头斗殴的事。
原承思越听越怒,喝道:“住口!孤来问你为何没有消息,你在胡扯什么?”
卢氏这些年率军戍守南关,未曾有失。只是南关没有大仗,谈不上功绩,自然也就没有重赏,渐显得无足轻重似的。朝堂上轻易讨不得好,反倒是但有一个错处,便叫人来回责骂。
这些臣工,同朝为官,不明上意,一张嘴里愈发言辞刻薄,未尝不是推动君臣离心的原因之一。
原承思听到这些话,心里就烦。
愚蠢?他看蠢的是这帮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