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她因为那只灵兽的事,最多只是有些不开心,并没有非要闹着要他赔罪的地步。玄洌也知道她不是较真的人,所以不过是玩笑着听来,又玩笑地说给玄沧听。
那个时候,玄沧托仙官给她送了些赔礼,大约不过是看兄长疼爱这个小神女,所以做些不费什么的表面功夫,算不上真心在意。
彤华对这种人情往来心知肚明,本来是没有在意的。即便玄沧什么也不做,她也不至于真的为了一只灵兽的名字闹太久。
可他太刻意了。
从那回在东海龙宫的门前见到开始,他的言谈举止就太刻意了,他对她所有恶劣态度和言语的包容,已经远远超过了几乎是只有耳闻的陌生人的限度。
在某些角度上,彤华并不迟钝。美丽的人不会不清楚自己的美丽,她非常清楚自己凭借身份与样貌拥有了多少的便利,而现在玄沧的眼神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即便她还年少,但她并不缺少仰慕者,她看得出对方的眼睛里,究竟藏有几分真切的情愫。
但她觉得很荒谬。
玄沧虽然与她同为四代神,但他出生的时间却远比自己要早上许多,此刻的玄沧已是神君之中的佼佼,是长晔异常倚重的后辈。他根本就不像是会为了某一个貌美神女而停留的神君,即便将来真要如他父辈兄姐那般成婚成家,也应当是在他们龙族之中挑选。
无论如何,他在一面之后对她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也有虚荣地享受别人倾慕的时候,但面对玄沧,她毫无此心,她巴不得他离她远些。
于是此刻,她也就非常诚实地与他道:“一只灵兽而已,即便是赔礼,九殿下先前送我的也已经足够了,用不上这些了,还是收回去罢。”
玄沧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重复道:“足够了?”
彤华道:“足够了。”
玄沧微微顿了顿,又道:“那岂不是正好吗?这点不愉快总算了断,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总不该一直这般生疏,总能好好坐下来,与我耐心说两句话了罢。”
彤华知道他不会听不懂自己言辞之间的回避与拒绝,但他依旧如此。
她甚至都在想,长晔如今的手段不会已经低劣到这般地步,居然委屈自己的心腹爱将来做这些了罢?
彤华正要对付面前这个难缠的神君,却忽而听到身后有乘云驭风之声,她立即回过头去,步孚尹已落定在山顶之上,一步上前将她揽在自己身后半步,道:“花种取回来了,咱们回去罢。”
他完全视玄沧为无物,只眼神落下来望着彤华。
但他眼神分明没有来时那般温和了,此刻散发着微冷的温度,像初冬清晨早起时凝成的一片薄霜,乍见之下不觉如何,待要久些,便可感到严冬的无限冷意。
彤华立刻点头道:“这就回。”
他们很自然地交握了双手,便要迈步从玄沧身侧而过。
玄沧眼中的冷意从看到步孚尹起就开始浮现,在目光看到他们牵手的时候又更深沉了几分。他手指微动,那个贝匣径自落进彤华怀里,正掉在她手臂与身体之间。
他看到他们一齐望过来的目光,轻轻笑了笑,道:“小神女,生辰喜乐啊。”
彤华只觉得那个装着礼物的贝匣烫手,肢体都有些僵硬了,步孚尹伸出空着的右手,替她拿了贝匣,对着玄沧轻轻抬了抬,道:“多谢九太子了。定世洲内不便随意走动,为防意外,还是与我们一道回去罢。”
玄沧并没应承这话,只是道:“回就不必了,今日目的达到,我这便直接离开了。”
他转向彤华,还要说句什么,步孚尹冷硬地打断他道:“那我会回禀尊主,说九太子直接离开了。”
玄沧扯了扯唇角,接口说了句“那就多谢了”,而后还是看着彤华笑了一下,道:“那我就告辞了。”
他当真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去,扭头踏上云头便离了中枢之界。
彤华回头看着步孚尹,他手中十分平稳地替她拿着那个贝匣,没有半点想要将它直接扔了的意图,面色淡然地拉着她回去。
但她总觉得他不大高兴。
她拽了拽他的袖口,道:“你不喜欢的话,扔了也行,反正也没谁看见。”
他无谓道:“扔了做什么?将来提起找不到,还要想法子赔。”
她心里没底气地敲了两下鼓,又听见他道:“带回去正好给我垫桌角。”
这下她笑了,口中说着“成啊”,和他一起返回内宫。
云头之上,玄沧跨出了定世洲的地界,这才停了下来,回过身去垂眼又望了过去。
此处已经太远,他已经看不清什么了,但他还记得步孚尹方才站定在彤华身边的姿态。
他和他在大荒交过手,那个时候的恂奇狼狈极了,满身血污,大伤小伤,心里挂念着族人,和他交手时都不敢放开手来出招,只能被他逼得节节败退。
红莲神火的光芒都因为他的伤情和虚弱的体魄而黯淡了许多,即便熊熊环绕在他身周,也阻挡不了他拂袖时的滔天巨浪。
那个时候玄沧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当真是觉得,如果不是长晔有令在先,他想要就地格杀他,简直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许多。
大荒已经完了,天岁神族也要完了,玄沧在大荒屠杀天岁神族时,从来没觉得他们会有机会逃出生天。他用极其漠然而残忍的态度享受着他们的死亡,却并不沉迷于这种虐杀的快感,后期长晔命他回天界办其他事时,他扭头就离开了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