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心底一沉,听见他问道:“我先前施术帮你镇痛,现在撤了三分,你感受如何?若是太痛,我便继续帮你。”
只是撤了三分,便已是如此,彤华大约知道自己伤得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厉害许多了。但她摇摇头,没有让他继续力量,她保留一些感受,也好对自己身体的现状有个估计,催发自身的神力尽快恢复,以带动自愈的能力。
她问道:“我手伤得厉害吗?”
上次醒来时,她不怎么能感觉到手上有伤,但这次明显感受到十指都不对劲,便让她生出些恐惧和担忧。
步孚尹看着她的手,指尖和靠近指节的部分都有伤,甚至有几处已经见了骨,此刻都被他的灵力包裹慢慢治愈,但效果并不算好。
他虽见她不愿,但还是非常缓慢地加重了为她双手镇痛的程度。
他道:“是被风刃伤的,恢复起来或许有些慢,不过等你神力恢复,也就慢慢好了,别着急。”
但从他撤去一点镇痛之后,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手越来越痛了:“可我感觉比其他地方都疼。”
其实没有,她伤得最厉害的还是眼睛。
他道:“十指连心,你不要总想着。若不然我还是帮你阻断,无声无息地就痊愈了,好不好?”
他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撤去这三分力了。虽然他本意是想着她意志恢复后可以促进神力自愈,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彤华摇了摇头。
她想起自己先前去天界围猎的时候,开始之前,她作武曲琵琶助阵,惹得满场仙兵神将瞩目,还得了长晔之赞。那一回,连平襄都难得地夸赞了她。
她一向自负自己的琵琶技艺,从前轻狂时,还与雅乐仙姬较量了七日,让雅乐仙姬将自己的琵琶都心服口服地输给了她。
她在想,如果不能恢复,以后再弹琵琶定会受到影响。如果没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有这样的赞赏和风光呢?
她越想,就越觉得手疼,手越疼,她就越忍不住去想。最后她泄了气,还是道:“你还是帮我阻断罢,太疼了。”
步孚尹在她开口的时候就立刻动手,等她话音落定,已经做好一切。
她的双眼被蒙着,往他声音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他却感到自己好像真的正在被她注视着似的。
彤华现在比上回清醒些了,她在想,他说他生于此处,而此处又只有他一人在,他在此处来去自如,因为有他在她身边,她也在这样的危境里得了安稳……
他该是离虚境的主人才对。
有人想要她的命,将她推进了这里,那么他又会做怎样的决定呢?是此刻伪作善良,将来还是会要她性命,又或者真如表面这般好心,救了她,也会……放了她呢?
她思索了许久,总觉得他应当不算一个坏人。伪作的善良终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但他的好并不让她觉得异样,又也许是因为相处得太短的缘故……
但她愿意相信他这一次。
她沉默许久,还是问道:“等我伤好些了,你能放我走吗?”
步孚尹绕过了那个字眼,道:“等你好些了,我便送你走。”
他想自己是有些被从前在大荒时的那些幻想迷惑了,也是有些被他在这些时候与她的相处迷惑了,误以为自己真的和她已经变得非常亲近。
但其实她清醒过来,终究还是会对现状和他有些防备的。
她没有错,是他有些难耐了。
但他仍旧不愿意让她将自己视作一个坏人,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没有要关着你。你若是害怕,我便不来了。”
又何必谈什么放不放呢?
他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将她好好地带出去,又不是当真为了和她有些什么。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还没到他在往生潭中初见的样子,他就是想到了长相厮守,那也该是将来的事,而不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平安回去就好,无所谓这一时如何。
彤华见他听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又觉得自己那句话稍有些直白,不由得有些难堪而赧然:“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步孚尹道:“我知道。”
她戒备害怕也是正常的,而他总不能说“你别害怕”,这是无用的话。
他想了想,为了让自己这三个字不那么生硬,于是补了一句:“我真知道。”
就因为这一句,彤华便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对自己那句略显冒犯的话而生气了。她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但心头又浮起些疑问来。
“我们之前认识吗?”
如果不认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对她这样好呢?她还记得先前那些传闻里,误入离虚幻境的那寥寥几人,可是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他道:“不认识。”
他看着她迟疑的神色,笑道:“不理解我为什么救你?”
她点了点头。
他故意道:“也许我是因为你生得好看,所以心软呢?”
彤华倏然便有些脸红。虽然她已经习惯了旁人对她美貌的称赞,但由他说来,就奇怪得很。
她声音也由此变小了些:“那你也太心软了……你有些像我兄长。”
他心道她哪儿来的兄长,但口中顺着她问道:“怎么像?”
彤华想了想,道:“大概是……别人都觉得他可怕,但其实他很好,对我心软,也喜欢夸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