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江浔在里头等他。
原邈拿着一壶好茶当白水,只作牛饮解渴泄愤之用。江浔啧啧地看着他,想着他大约今日不痛快,也懒得与他多言,便将手边木盒朝他一推,东西送到,便打算去了。
原邈问道:“什么东西?”
江浔道:“玉冠。我先前满二十的时候有一个,现在轮到你了。”
原邈听到他这么说,便道:“师父给的啊?老头子那么抠门,还有钱做这个送咱俩?”
江浔心头顿了顿,想师父哪会给这个?还不是那人提前安排的。
他含糊地应了,又道:“得空你去谢谢国公,她给的。”
原邈没懂一样:“师父给的,怎么又和她有关系?”
江浔寻了个借口,道:“师父和她是旧交,她是长辈,这样的东西自然是给她,难不成直接给我吗?我又不能给你戴这个。”
“知道了。”
原邈随意挥了挥手,算作与他道别。江浔被他打发走,回头看了看他那不上心的样子,盒子放在那,动也没去动。
他前脚离去,后脚文升套了车,载着原邈往国公府去了。
两年前昭元病了一场,之后一直反复不断,总也不算大好,渐渐的,出来露面的时候都少了。但江浔和原邈还是常去探望,这样加冠的好日子,他特地来拜访一回,倒也不算惹眼。
这日昭元精神好些,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原邈就乖巧万分地坐在她旁边,问一问身体如何,又谢她给自己赠冠,说师父怎么那般不懂事,给他就给他,还特地经她转一手。
昭元知道内情,没有辩驳,顺着这话接口:“是啊,什么时候你有机会回去看他,记得替我骂两句。”
原邈笑着说“成”,又道:“近来只怕不得空呢。什么时候师兄外出,叫他去罢。”
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阳光弱了些,原邈怕她冷,想扶她进去,昭元说还想坐会儿,使唤他进去给自己拿条毯子来。
侍女出去续茶了,昭元说毯子就在窗边小榻上,于是原邈便自己进去拿。只是她记错了,榻上全然没见什么毯子,原邈便去屏风边探头看了一眼,见毯子在她看书的桌椅那处放着。
他走过去拿,正遇上窗户没关,桌上没收的书笔被风吹落,他又俯身去捡,谁知臂弯里的毯子将一旁书架上的书本又碰掉。
他心里暗道今日怎么这般毛手毛脚,捡起来时,便看到了地上那本书里掉出来的一张信纸。
就一张,那么轻,风一吹就展了开。
长姐慧鉴:
暌违日久,得此一见,心下俱安。对面难言,皆表此函。
关于前事,未听君言,抱歉良深。我与帝君,君臣一场,多年来貌合神离,如今已至末路穷途。帝君功成,而我势盛,纵先前助他良多,恐也难安保前路。
我得教于中枢,深知生死不由自己,身须时刻以家族为先,故已布好后路,绝不使基业毁于一旦。孤女安排另已备妥,未至死局,绝不牵涉。
时局至此,我已无生路,更无生念。为复亲友深仇,唯死而已。念千百年来,虽生犹死,又觉不过解脱耳。
人间不少故人,虽得一见,但难及终局,亦已无心。但先前应允阿邈,赠上双十冠礼,此日恐不足待,转托长姐,代为赠交,来源旧约,不必提及。
谨此言终,不复一一。长姐日后,盼自珍重。
愚妹手书。
原邈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即便目光落定在了“阿邈”那两个字上,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他站起身来,将毯子放在一边,又将落下的书打开,打算将信叠好,重新放回去。
碎玉续茶回来时,听昭元说遣了原邈进去拿毯子,知道自己将毯子没收回榻上,便又入房内来找,此刻看着他站在桌前拿着那封信,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公子。”
他不爱听世子,来这里时,都是这么叫他的。
碎玉紧张得一背冷汗,声音说出来,既轻又虚。
原邈抬头看见她,将那封信叠好收了回去,抬起手指来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碎玉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将书放回去,又将毯子重新搭在手臂上,从桌案后绕了过来。
他低声同她道:“我看信的事儿,别给她说,就当我不知道,麻烦你替我瞒一瞒。”
碎玉看着他,他脸上实在是太平静了,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就好像那封信真和他没半点关系似的,可是真正没关系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她有些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又觉得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抵抗神明的力量,记忆被夺走了,连彤华都不能抵抗,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根本做不到的。
她整个人如被击中般立在原地动不得了。但原邈已经挂上了灿烂的笑意走了出去:“您这记性也是不好了。分明是放在椅子上了,叫我好找。”
碎玉挪着僵硬的腿脚走到门边,看见他给昭元展开毯子盖上,又重新坐在了旁边。
他的手很自然地移到了身侧,将腰上挂着的那半枚玉珏握在手中,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天光之下,那玉好温柔的光泽。
第201章
番外:晏致1 春窗一觉风流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