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向是有这样的默契的,私下里闹得再难看,也不会让外人渔翁得利。
平襄借这个时机让昭元在外为难于她,逼彤华反,实际上是给长晔一个缺口,想要逼彤华迫于压力,只能听她的话,按她的要求执掌定世洲。
但彤华将昭元排除在了定世洲外。
人间还有许多事的收尾没有做完,如果真留给长晔去钻空子,凭彤华做事那样的肆无忌惮,事后真要惹出一堆麻烦。
但因为昭元在,这些事情都被顺利地拦了下来。
即便真有什么拦不住的,仅凭她这些年在上天庭的交际,也自然有办法去阻止。
彤华这一杯酒是实实在在地敬昭元,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封闭定世洲,去处理那些狂妄大胆的属族,皆因昭元在外帮她解决了一切麻烦。
外面是纷扬大雪,里面是围炉对酒,好一派和睦温馨的场面。单看这一幕,谁能想到她们先前一回见面,才经历过一场抵死拼杀。
二杯酒过,许是略过了这样的客套,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了,两人都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们一直不曾是什么可以对坐闲谈的亲昵姐妹,更遑论此刻身份有别,一个已经坐上尊主之位,另一个就只能任由她拿捏姿态。
彤华再次添酒,这才道:“其实,长姐不打算要这个位置罢。”
如昭元行事这般沉稳,性情如此聪慧,岂会不去思考自己的位置?若她当真如此顺畅地即位,那又要彤华这样不服管教的妹妹做什么?将来岂非永无一日安宁?
而凭借她和纯圣的关系,长晔又岂能不顺势而上,要她为天界让利?到那时,定世洲在天地二界中的平衡位置便要打破,地位自然大不如前。
在平襄将彤华逼反的时候,昭元居然毫无动作,甚至真的不作任何反击,退去人间。若说她心中毫无退意,彤华是分毫也不会相信的。
昭元手指扶杯,闻言抬首觑她,见她神色自如,才道:“如此各就其位,不好吗?”
彤华轻松地勾了勾唇角:“好啊,自然好。”
若是早知如此好,那就更好了。
她顺眉低目,难得面对她时没有保持强硬的神色,反而是十分好商好量的样子:“菁阳宫中的使官和仙侍,如有你所需要,或是自己乐意,我会让内廷记录,依旧给你。”
昭元闻言,试探地说了一句:“若我全都要呢?”
彤华笑道:“那就都给你。”
那像什么话?当年平襄即位后,含真君身边的仙侍和使官都被裁撤,虽然保留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全是新人,即便跟去了荣氏仙族的封地,也不惧她生事。
怎么可能当真把这些部下,原原本本的都给她送回来?
昭元没有愚蠢到认为彤华会想不到这样做的无穷后患,便问道:“条件呢?”
彤华望着她,面无表情道:“平襄君的长生骨已经毁了,我需要你的。”
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平静到昭元听入耳中,甚至都没有觉得惊讶——哪怕她如此疯狂,甚至想过从平襄下手。
昭元想也觉得理所当然:“为了步孚尹。”
为了复活步孚尹,为了爱,也为了证明在这一场漫长的抗争里,总有那么一件事,她是胜过了平襄的。
昭元想到自己昨日所见的那一幕:“我以为段玉楼一死,他便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你拿了长生骨去,还会有用吗?”
彤华执起酒杯放在唇边,酒液是热的,她眉宇间的温度却是冷的。
她痛恨平襄,却也有和平襄如出一辙的固执和决绝:“我既然想要,自然可以达成。”
无论一切代价。
昭元垂下眼,想,只怕你虽想要,却有人不肯。
但她没有多言,只是道:“我还要一个条件——原景时的性命。”
彤华没说好与不好:“这就是我要和长晔去谈的条件了。不过长姐可以放心,想来只要能让玄沧顺利归位,长晔暂且不会拒绝我的。”
她这句话几乎等于答应了昭元所请,于是昭元也就十分痛快地与她达成了一致。
彤华眼见着她言出必行,倾身拦住她的手,打量着她万分平静的眉眼,探究道:“长姐与玄沧没有私交,如何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她,她是绝对不会为了玄沧交出长生骨的。
昭元的眼神微微偏开半分:“我也让使官去查过了。玄沧最好的归位时机,是作为薛定的那一世。你拖延到了如今,已经不能再拖。可原景时此生功绩原本就越不过原承思,若是今时再死于此处,那此事便不成了。”
她语气微微加重一些:“玄沧必须要回来,无论是对长晔,还是对你。”
彤华隐约想到了什么,问道:“就为了这个?”
昭元反问她道:“何必寻根究底?”
她打定了主意不肯说。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她从没有一分一刻,表现出过自己真正的心意。如今到此时,依旧没有想要说出口的欲望。
她没有彤华那样执著的念想,又有自己绝对放弃不了的骄傲,人若无心,她又何必多言?横竖爱慕也是战争一场,而她已先动心,绝不愿全局都落在下风。
玄沧归不归位,和她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东海还有人在等,她才不管玄沧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