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挥手让使官先退下,却也没打算让他落座,直接便问道:“你说关于彤华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简子昭察觉出昭元那一点不待见,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不露分毫情绪,只垂首道:“我与旁人一样,并不知彤华主任何消息,只是若不如此通传,恐怕见不得昭元主。”
这些天里,外面的消息简直不可胜言。
彤华与昭元不对付,一连斗了许多年,定世洲诸属族知道二女在人间又交战一回的时候,本没有上心。
只是随着璇玑宫内几十道遗灵被交还各族,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回交战的严重性,开始向内廷打探起消息。
但内廷想要封锁消息,外面便绝对打探不出什么。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当日彤华一方无人生还,连出身不错的纯肆都没能逃脱,而昭元那边也并不算讨到了好处,最为倚重的十二部领主全部命丧当场,使官也死伤惨重。
就连昭元自己,自人间归来后连中枢内宫都没进,直接回了封地后便闭关养伤,谁也不见。
此役之中唯一没有消息的,是彤华。
她至今不见踪影,璇玑宫已经彻底封锁,散落在各地执行任务的使官几乎被悉数调回,全部退出内宫封闭在封地之内……这一系列的异常,让她陨落的传闻渐渐甚嚣尘上。
这绝不是无事会表现出来的情形,可若真的出了事,一个神女陨落,如何能毫无异象,如何会秘不发丧,不行丧仪?
再者说,若彤华真的陨落,那昭元就是弑神之罪,又如何能平平安安,留到如今都不曾被提去问话?
各族众说纷纭,没人真的肯相信彤华死在了昭元手里,却也没人敢真的排除这种可能。平襄偏爱昭元日久,若真要下此决定,为她遮掩,当真是并无不可。
只是各族议论纷纷,却终究没有人敢明着发问。
至今日为止,就简子昭一个。
若不是他叫使官传话,说自己有彤华相关的事情要禀报昭元,昭元也不会让他进来。
她听见简子昭此言,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如今各族都谨慎,知道内廷戒严,都不来做出头之鸟。你族中长辈没提醒过你吗?”
简子昭却不觉自己莽撞,反倒十分轻松道:“我族一贯忠于尊主之位,纵然如今两宫相争,自然也不似别家似的心惊胆战,且只等着尘埃落定就是。”
他说到此处,十分逆反地转了话锋:“可我又为什么要听他们的呢?”
昭元知道他在族中年轻,虽有个少君的名号,却与自己的叔叔争权争得没完没了,到如今也没个结果。
她眼见得他一边不肯认下与彤华的婚事,一边又靠这点风言在族中立誓,实在也觉得他无趣得很。
“你面前不过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地听尊主的吩咐,简氏风光一天,你就风光一天;要么,你就守住了彤华,只凭你们相识的情分,她也不会亏待你。”
简子昭轻轻笑了笑,道:“可我想选第三条路。”
他望着昭元道:“尊主已置我为弃子,若不是这回为了敲打彤华主,也不会将我提回中枢;至于彤华主,恐怕陨落也只是朝夕之间了罢。”
昭元脸色瞬间凌厉:“简子昭,你放肆!”
简子昭毫不在意,继续道:“两宫使官死伤近百,彤华主至今不见踪影,可是中枢却毫无动作。要么,就是尊主在等着她元灯熄灭,要么,就是逼她杀回来谋反篡位,真到那时候,她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他此来就是为表达态度,既然要说,自然就是摊开来说:“我已经多次向昭元主表达过我的诚意了。如今风雨飘摇,昭元主是否也该给我一个回答了?”
昭元听完,冷声道:“你不是第一个向我投诚的。”
简子昭笑道:“我知道,荣氏早已偏向昭元主这边了。”
昭元看着他,忽然笑了一笑,而后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意思,原来是为着紫暮。”
简子昭并不否认:“为她,也为我一族。”
昭元目光深沉地落定在他脸上,一字一句清晰万分地警告道:“你需知道,无论如何,简氏一族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你一定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简氏又来只忠于尊主之位,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就效忠于谁。他们坚决地投效定世洲,所以无论是现在的平襄,或者将来有谁即位,都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自然能永葆荣光。
但简子昭不会。
他自己打破了族中的规矩,先是尊奉平襄,后来又归于彤华阵营,在家磋磨几年,如今便再次倒向昭元。将来无论是谁,都不会留他这样的不信不忠之人。
简子昭听得懂这话的意思。
但他不打算回头,也没有回头路可言。
简氏是二虎相争。对平襄而言,昭元与彤华将来谁能即位,简氏自然就会决定出最后的归属。
简子昭从一开始就被抛到了彤华的那一边,而彤华在这场继承人的争锋里,从来都并不占优。
他因此从来无法真正在族中握有绝对的话语权。
简子昭的确有过彤华最后或可得胜的幻想,但从他被迫离开中枢的权力中心开始,他就深刻明白彤华这样的任意妄为,绝不会是平襄可以包容到最后一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