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最近一片太平,辖内未出什么问题,平襄突然叫覃黎相请,八成是叫她为自己处理麻烦。
定世洲内除了彤华,恐怕也就没什么麻烦了。
密雪拿着梳子绾发,口中回道:“碎玉在内宫里,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但她想了想,又详细补充道:“当日人间地动时,彤华主曾回来休养,见过简氏少君一回,不多时便又去人间了。这几天倒是回来了,不过一直住在封地里,根本没出来。”
昭元从镜子里看着她道:“她那么个占山为王的土匪性子,何时这么乖巧地久住封地,连个信儿也不露一句?”
她说到这里,便十分有趣地笑了笑:“可见是惹麻烦了。”
密雪细细思忖了一番,有些不解道:“若说彤华主那边有什么大事,也就是无相木在苍洲现世。无相木都枯死了,简氏少君也去了,还能出什么事?”
她想到一个可能:“莫不是东海那位九太子有什么事?”
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地摇了摇头。
昭元看着她的表情,自己也笑了一笑:“东海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说着都不信。”
密雪接过她手中递来的钗环,问道:“少主觉得呢?”
昭元对平襄的性情再清楚不过,知道她虽做着人神之主,骨子里却并不爱人。
这回无相木枯死导致地动,她恐怕也就只知道到这里,至于具体是哪座城池动了,又死了多少凡人,恐怕她压根都没问过,也没听人说过。
若说她是如何关注到了这件事,约莫也是因为嘉月仙君看管元灯,告诉了她彤华因失信而神体受损的事。
但她也绝对不是因为心疼彤华的身体如何。
平襄比谁都要看重定世洲的地位和脸面,彤华未遇敌手却自毁长城,这才是让她气愤之处。
所以她才会将简子昭召入内廷。
昭元将匣子里冰凉的项链和手镯一一带上,和肌肤相接那一刻的触感异样却不致命。它们充作她高傲示人的资本,即便她仰仗的并不都是这些东西。
但它们要有。
“彤华的那些聪明,若是肯放得圆滑柔软些,也不至于回回都踩在尊主的雷线上。”
昭元无感地看着镜子中渐变得华贵端庄的自己,口中轻哂道:“记吃不记打,自找苦吃。”
密雪听见这句“记吃不记打”,立刻想到了彤华最令平襄所不满的一点。
好端端一个神女,权势盛大,应有尽有,出去兴风作浪闹点什么祸事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男人。
她有些惊讶,却犹记得压低声音:“为着她藏在那里的那个凡人?”
昭元瞥她一眼,自将唇妆点了:“当初他们都说像,我还不信,若非那回亲眼去瞧了,当真要以为他们是夸大了。”
不仅仅只是脸像,难的是神态动作、以至于给人的气质感觉,就跟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甚至连身世经历,都能巧合地暗暗相对。
这种极致到刻意的圈套,也就是彤华乐意跳进去。
密雪想到昭元去蒙城的那回事,一边为她更换衣裙一边道:“彤华主宫中那个使官还在咱们这里关着呢,审不出什么东西,不过瞧她的意思,是觉得那个凡人是咱们设下的圈套。”
昭元眉眼瞬间冷下来:“不是我做的,也不是她做的,难怪尊主着急上火呢。”
谁知道是彤华得罪了谁,拿这种招数算计她来了。
昭元吩咐了密雪两句,这才转身出门,跟着覃黎回中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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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脚踏进平襄的宫门,后脚璇玑宫中便有信传到了明镜湖。
彤华正坐在窗边拿着本曲谱闲看,见有灵讯来,便伸手接过查阅。待见得里面明晃晃的“昭元”二字,心情倏然就冷落了下来。
她面上方才还是悠然自得,突然变了脸,段玉楼自然不会瞧不出来。
他对着一整套茶具坐在彤华身边的小案前,见她如此,侧目问道:“怎么了?”
彤华重新倚靠回柔软的引枕,将灵讯随手丢进他的怀里:“尊主召昭元入内议事了。”
她仰首看着屋顶,在小榻上翘着腿,不穿罗袜的足从柔软的裙边探出来,白晃晃地点呀点。
“菁阳宫近来太平极了,昭元也不是个会被尊主斥责的,这么明晃晃地趁我不在内宫见面,怕不是要算计我罢?”
她眉心微微皱起来,口吻变得有些烦躁:“千万别召我,我实在不想去见尊主。”
段玉楼将盛了新茶的杯盏递给她:“那就说你伤没好。”
反正她如今因蒙城而神体受损的事,平襄已经知道了。这伤也不是一时半刻能修复的,拿来做借口正好。
彤华侧过身,将茶盏接过,一点一点抿着:“应当不是为无相木和地动的事,有简子昭在那边,她犯不上来盘问我。”
段玉楼见她垂着眼思索,伸手按了按她眉心:“不必多想。若是召你,等不到现在。既不召你,便是另有安排,到时再看便是。”
他陪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多少也了解一些平襄对待她的态度。若说是尊主对待下属,那自然做成如何都无话可说;若说是母亲对待女儿,那就更是有口难言,不提也罢。
段玉楼话说得轻飘飘,仿佛是真没什么大事一般,但心里却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