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所有的理由,来解释段玉楼迟迟未归王城的理由。但她每日从清晨等到深夜,段玉楼的消息,再也没来过。
但她觉得,段玉楼临走前欲言又止,说让她等他回来,这一次,总不该又是撒谎骗她。
她想,他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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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的王宫里,喜气洋洋,殿中梁柱之上,处处都挂着红绸。只是灯架上雕花的红烛都熄了,只有微薄的月光从窗纱透进来,眼看着是一片惨淡的萧索。
白沫涵发上的华冠已经被她扯了下来,华服也早就丢到了一边,她面目冰冷地盯着面前这个面目丑陋的半妖。
她目中全是恨意,声音也发狠:“薛勘诚然与我为敌,但你也休想如此污蔑于他!我清楚他的秉性,他坦坦荡荡,绝不是那样的人!”
半妖印珈蓝桀桀笑道:“白河谷的疫毒,那是薛勘出的主意,赵琬做的决定。我在赵琬身边这么久了,我亲眼所见,说的都是真话,你为什么不信呢?”
白沫涵冷嗤道:“你一个半妖,满口鬼话,还想要我信你?”
印珈蓝的脸色倏然变得极其难看,但她很快又压抑了下去,再次用那种诡异的笑容面对白沫涵。
“这不就是你痛恨赵琬的原因吗?她先夺走了段玉楼,接着又夺走了辛玉言。他们都爱她,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薛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呢?”
白沫涵几日没有睡好,熬得满目通红,印珈蓝再加上最后一把火:“还有段玉楼。你觉得,他终于离开了卫国,见到了赵琬,还会不会再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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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卫旸穿着玄黑色的衮服,停在了红色的灯笼之下。仕宦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轻轻禀报道:“陛下,段郎殁了。”
卫旸应了声,摆手让仕宦退下。他沉默了半刻,上前敲门,手指关节落在门扉上的时候,他终于笑了。
他笑得放肆而轻松,只觉得过去这些日子里,不曾有哪一日比今天还要令人快意。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一喜九国一统,二喜段郎已死,三喜眼前人,恰是心上人。
大门紧闭,没有人来为这位至尊帝王打开殿门。但他一点也不恼,因为这座大殿就是最后的牢笼。
他想要的人就在里面,她避无可避。
美丽的鸟儿啊,他虽不舍她飞走,可容她在牢笼里鼓气的余地,他还是要宽容地留给她的。
他笑着,声音温柔,终于名正言顺地喊出那个从来不敢当面呼唤的名字。
“沫涵,今日你我大婚之喜,何必如此闷闷不乐?”
她的翅膀被折断,羽毛被拔除。她在前朝的权力都被收回,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同他共度一生。
他会好好待她的。
宫殿的大门紧闭,坐拥天下国土的新帝,叩不开沉重的殿门,便温柔地呼唤她:“沫涵,给我开门罢。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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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白沫涵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只有段玉楼的平安了。
印珈蓝抚上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笑道:“卫旸在骗你呢。即便你开了门,他也不会放过段玉楼的。”
印珈蓝满意地看着白沫涵攥着衣角的手指收紧,继续道:“他是皇帝啊。他坐拥九国国土,怎能忍受身边人的声名盖过他去。世人皆羡段玉楼,卫旸容不下段玉楼。”
白沫涵咬牙:“住口。”
印珈蓝才不听她的:“你虽是修灵者,天赋异禀,也没办法起死回生呐。救不活段玉楼,你好歹杀了卫旸给他偿命——”
白沫涵霍然回头,一把钳制住印珈蓝的咽喉,将她死死钉在床边木栏之上。
“印珈蓝——想活就给我住口。”
印珈蓝笑了,她十分听话地摇了摇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她眼里都是趣味,挑着眉让她听卫旸说话。
卫旸屏退了侍从,与她道:“寡人听说青云山道崩塌了,不过你放心,段卿回来的脚程快,兴许已经走过那里了——”
他说话故作低沉,可语气里的兴奋,在安静的夜色里传递进来,几乎已经完全难以遮掩了。
白沫涵紧绷许久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九国逐鹿,这一场争斗到最后,赢了的只有卫旸一个人。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拾起自己的剑,一步、一步,走向殿门口。
印珈蓝一双阴冷的眸子盯着她,从她身后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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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青冥覆灭的时候,其实已经可以算是没人了。
最先死的,是师父白及。
白及当初没给段玉楼开门,却一直试图为白沫涵和受灾的卫国百姓炼制解药。由于灵力消耗过大,虽然找到了免除各地病疫的法子,身体却很快急转直下,不久就过世了。
裴玉川将药交给了段玉楼,段玉楼这才能迅速地恢复卫朝气力,重整旗鼓。
而后是四弟子辛玉言。
段玉楼与他两军对阵,众目睽睽之下,有无数将领兵士所见,他亲手将他斩于马下。只是未过多时,青云道崩塌,段玉楼也在归国的路上死去。
再之后,印珈蓝顶替了白沫涵的身份,先是给卫旸下毒,害他驾崩,之后又设计使傅皇后病逝。印珈蓝控制了他们留下的独子即位,子少母壮,一派祸国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