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下的男子们开始山呼,他们笑着,舞着,在祭司不停的祝祷声中,唱着对狐娘娘赞颂的歌谣。
阿江所有的兴奋和期待,都在那黑衣圣女丧命时消散一空。
他茫然看着村民们狂乱的神色,生出一种无措的畏惧。
他张口,却唱不出来,旁边的人举起他的手,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木偶。
祭典最后,方才抬出圣女的那几个人又走入祭台之下,扛着一个皮毛包裹重新回到山道之内。
夜太黑,火光闪烁,阿江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他看不清那里包裹的是什么。
未成婚的男子走到祭台之前,向祭司奉上了自己的猎物。
阿江没动,因为他没看到阿月。
相反的,其他男子开始涌向石壁,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挤进了那个狭小的山道。
阿江怀中紧紧抱着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皮毛,口中喃喃念着“阿月”,没走向祭司,却走向了祭台后的山道。
旁人只道他头一次来,兴奋傻了,将他向祭司推了一把。
他没站稳,跌倒在地。
狂风呼啸,忽有刀兵破空之声。人群安静了一瞬又变得嘈杂,而后场面开始混乱。
祭司举起法杖开始高呼,男子们纷纷拔出腰间刀匕。
阿江茫然回头,看见了前一日还对他笑容温和的陵游,此刻满脸肃杀,站在人群之外。
他说:“非人者,一个不留。”
祭司站在人群正中,徒然唤醒自己削薄的力量,试图反抗:“狐娘娘之仙力,必可助我等后人渡危渡厄。”
而他话音未尽,便被人踩在脚下,一剑刺穿了心口。
一个使官上前,一脚将他踩在脚下,提起了冰冷的长剑,对准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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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华站在山脊上,垂首看着这个小小村庄。
那些村民点起火把涌向祭台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把玩手中瓷瓶的动作。
手心有红英神火燃起,将那瓷瓶包裹在其中。瓶身被灼成白气散尽,随即里面的液体,也被蒸腾成乌黑的烟气,转瞬消散。
这里面,是离此处不远的一个雪山寒池里,她的使官舀出来给她的尸符水。
将尸符化在水里,再让这些女孩前去沐浴,便可将她们都化作驻留妖力与死气的器皿。
神明的目力极佳。她遥遥看着那所谓祭司的身后,那些年轻女孩的脖颈处露出青黑色的妖纹,便是此计成功的标志。
狐主用这法子将凡人炼化成半妖,便可让他们世世代代为自己所用。
彤华漂亮的眉眼冷怠极了,带着浓郁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厌恶半妖,也厌恶这样将人变得半死不活的下作手段。
她想到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回忆,情绪一落再落,连小奇都察觉到了异常,从风帽里露出三角脑袋来蹭了蹭她。
就在此时,这夜风突然停了。
她的身边突然止了风雪呼啸的声音,只剩一道风,轻轻吹动了她的衣角。
与北地透骨的寒风不一样,这道唤起她注意力的风颇为温柔,不带丝毫凉意,仿佛就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的存在。
彤华抿了抿唇,轻轻问:“北地景色,还合你心意吗?”
很多年前,教导彤华的某一位先生曾问过她:“彤华主可知,何谓天地长存呢?”
彼时她年纪尚轻,只知道念书上那些翻来覆去说烂了的旧史,说从前有无爱之纪,天不老地不荒,万物永恒不变,得以长存。
即便已过三百年余,九国并立又没落,卫朝一统再崩逝,大昭雄起至辉煌,而北境的风雪啊,仍旧还是一个模样。
她身后,忽起狂风,雪浪翻涌,直袭而来。
彤华立刻回身,扬起的手心里生出炽烈的红英神火,飞速向那雪浪席卷而去。
红英的火光像一团绽放的花,旋转着四散而开。
雪浪哪里经得起这神火侵蚀,瞬间消解成雾白蒸气,又被寒风吹散。
而白雪之间,却有几道白色身影将她包围,齐齐快速扑来。
彤华冷笑一声,手轻轻一拨,红英便回卷而去,将它们围困其中。
红英瞧着柔和,其实却十分霸道,包裹来物之后狠狠向外掼在了地上,砸得飞雪四溅。
彤华一击得手,红英席卷而上,细看去,原是一群失力的雪白狐狸。
见是白狐,彤华将红英压了压,只将它们围困在地。
彤华对招时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半分,此刻方朝着正前方那只白狐走了过来,一步一轻,踏雪无痕。
白狐在红英中挣扎不脱,眼睁睁看着彤华靠近。
彤华在它面前止步的那一瞬间,它忽而眼中绿光大盛,也不知是从哪里汲取来了力量,竟然突破了神火的桎梏,狠狠扑了过来。
白狐离彤华只有一步之遥,它袭击得太过迅速,根本不留给人反应的时间。
彤华看见了,没退,却不是来不及。
她艳丽的眼里是无尽的冷,就在那一瞬间,她面前的空气仿若忽然凝结,随即向内扭曲,轰然爆裂。
从她面前这道无形的空间裂隙里,凭空而现一道黑色身影。
他穿一身长而宽大的黑袍,连面容也掩藏在巨大的风帽里,黑漆漆的洞口像个能吞噬万物的深渊。
他扬起袖口,用一股霸道的力量推向白狐,再一次将它摔在地上。
白狐被红英再度压制,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他坚定地站在彤华身前,像一道坚不可破的壁垒。
白狐眼中的瞳仁都散开了。彤华一看便明白:这些狐妖,是被操纵控制的。
狐主统御苍北,需要用这种手段控制狐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