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到压力的时候,他并非刻意地,而是下意识地走向城市的另一端。
这里托勒密曾来过多次。
说明……
这边是用来放松的地方。塔齐欧晃晃脑袋赶走杂念,满怀期待,踏进其中一幢建筑——托勒密对它印象陌生,但往里走的人类最多。
香气扑面而来。
恍惚间,他感觉埃斯梅·弗里曼好像就在他身边。但不尽相同,周围还夹杂着一种天然的、来自人体内部的腥味。人类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好多都是朝圣者,他的熟人。只不过这里的他们都没穿衣裳。
塔齐欧想走,最好谁都不要看到他。
刚转过身——
“瞧!这不是我们的释梦者托勒密吗?”
塔齐欧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还真是!”
后面另一个男人附和。
“多稀奇呀,释梦者来妓院。你见过吗?”
“头一回。”
“你呢?”
这次是女声:“没留意过。”
塔齐欧唇角微微向下弯曲。
“我走错地方了,抱歉。”他转身说。
这话惹得人类们哈哈大笑。塔齐欧也跟着笑起来,直到一个光溜溜的朝圣者走到他面前。“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遮掩的。”不怀好意的眼神由上至下,最后定在正中间,“你那方面是不是不行啊?”
讥笑过后——
塔齐欧:“你死了。”
空气瞬间凝滞。
“你……你什么意思?”这名朝圣者慌了。
塔齐欧神色从容。
“你——”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将指尖对准眼前人的额头,“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其余人在原地发愣。
出去一段距离后,塔齐欧捧着滚烫通红的脸颊:
“托勒密先生一撒谎就这样……”
※
数日后——
塔齐欧一如既往,被人类睡觉时的呼噜呼噜声吵醒。塞拉皮雍神庙里住的不止他和阿波罗尼奥斯,还有数十只朝圣者,包括那天在妓院当面挖苦他的家伙。
听说他吓得这几天都不敢出门。
塔齐欧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
里面满满当当是托勒密先生的释梦录——有顾客的、亲友的,以及他自己的。他们的梦境也千奇百怪,有梦到家里进贼的、太阳分裂的,还有河水发黑、衣服吃人的。
他接着往下翻:
阿扎诺提斯半年前梦到过自己被一条吐毒的红蛇绞死;阿波罗尼奥斯上个月做了十八次春梦;托勒密梦到自己捡了枚金蛋,孵出来两只不死鸟。
文字间有细节勾勒,旁边是分析。塔齐欧对照首页的公式条列进行研究——阿扎诺提斯近期家庭氛围压抑,阿波罗尼奥斯刚到适婚年龄。
至于托勒密自己……
一片空白。
记录时间是塔齐欧出现那天。
塔齐欧:“。”
他懂了,这次他要做的——
就是填补这片空白。
塔齐欧轻轻抚摸上面的字符。
它们就像一本完整的连环画册。每看几分钟,就有一个可爱的小故事在他脑海里演变成图像,仿佛身临其境,真实遇见了、经历过一样。
人类真的很神奇。
不管是甘伯尔、尤卡坦,还是在古埃及,水母总能被与人类相关的事物大大撼动。他很喜欢人类,但有时候却又不那么喜欢。
他能理解这种感受。
毕竟水母和水母的个性都不完全一致(他可以说是同类中最迟钝最马虎的水母),更可况是神经高度发达的人类呢?
“哥,”阿波罗尼奥斯在门外喊,“有人找你!”
准是这小子又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
塔齐欧不得已合上手记。
有必要挑个时间向公众宣布托勒密已经丧失解梦的能力了,越快越好。在家种地也比犯诈骗罪被抓起来强。
他翻身下床,门外的景象令他眸光一颤。
那是一对双胞胎女孩。身穿上等的亚麻布衣,胳膊和小脸却脏兮兮的女孩。她们体型相似,纤细但不算消瘦,拥有相同的小麦皮肤和黑色长发,年龄看上去也差不多——可能十三岁,也可能十四岁。
但是,两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位是探究和戒备,另一位是祈求和惆怅。她们会做同一个梦吗?想必为她们解梦会很有趣吧,但塔齐欧自知心有余而力不足。
“抱歉,”他婉拒道,“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暂时无法——”
“我们不是来解梦的,托勒密叔叔!”
“我们也希望这是一场梦……”
俩姐妹同时开口。
否认解梦的那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叫泰厄斯,这是我的姐姐泰格斯。”
是阿扎诺提斯的两个女儿!?
“再说一遍,”泰厄斯继续道,“托勒密叔叔,我们找您不是为了解梦。我们大老远到您这儿来,是因为您是我们父亲的朋友,是因为我和泰格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塔齐欧一头雾水。
难不成……
太阳分裂把塞拉皮雍神庙以外的地方都炸没了?他抬眼望去,那颗美丽的红色星球此刻又大又亮。塔齐欧如释重负,太阳好着就行。
他察觉到周边偷偷观望的人类:“进屋说。”
三人步入释梦室。
塔齐欧以啤酒和蜂蜜面包招待来客。
姐姐迫不及待抓起面包就吃,腮颊胀鼓鼓的。妹妹开始没什么反应,等姐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面包掰成两半,略大的那块放到姐姐盘上。塔齐欧又给她们添了两块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