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章鱼答道,“他穷得很,但他有一颗仁慈的心,还有一张美丽的、纯洁的、无瑕玷的脸。他被海神波塞冬选中派往南极,去对付一只叫鲍莱克的外星物种。穷光蛋是最佳人选。然而他弄错方向,和小鲸鲨作伴去了北极。他们这一路吃过红鲑鱼、马哈鱼、驼背鲈,还有梭子蟹和基围虾。
“塔齐欧来到甘伯尔,见识了不少陆地生物,但他最喜欢的,当属北极狼人莫里斯。毫无悬念,英俊的北极狼人莫里斯也喜欢塔齐欧。塔齐欧被墨汁鬼伞迷晕在丛林里的时候碰上美洲豹,是莫里斯及时赶到救下他,拖着重伤的右腿挨到月出才得以治愈。
“在误以为吃掉塔齐欧就能免除化狼饮血痛苦的前提下,莫里斯选择放弃正常人的生活。他回国后觐见英王,以当众穿孔雀毛华服跳舞直到羽毛掉光为代价,换塔齐欧陪自己去剑桥学习。
“‘你只管去学你想学的东西,’莫里斯对塔齐欧说,‘你不想学的我可以为你研习。’塔齐欧被马普托的舌蝇吸了血,莫里斯将那些进阶的布氏冈比亚锥虫引到自己体内,后来塔齐欧用一次分化再生救了他。他们在乐界的假面舞会上隔着面具亲吻、在马球比赛中相互配合取胜。有四十年,莫里斯边流浪边寻找塔齐欧骸骨与心脏。再然后,莫里斯变成了点,但他没有消失,他始终与塔齐欧同在。”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吗?”水母问。
“当然没有,”章鱼答道,“这才刚刚开始。”
“啊,你和《忠实的朋友》里的朱顶雀一样落伍!”水母嚷道,“正如水老鼠所说,好的故事总会先交代结局,再抛出开头,最后以中间的部分收尾。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辍学的小病号,去年他旅游至此,看到我后说他有了灵感,在对我讲述的过程中,他的头发掉了一大堆。真可怜,因为他并没有打动我,他的叙事风格太老套啦。不过请你继续讲,因为我发现我很喜欢那个莫里斯,我也希望能有人为我学习如何拒绝一头北极狼的求爱。”
“祝你梦想成真。”章鱼说。一枚漂流瓶撞到了他的特化触手,他很生气,旋转起来让其他触手轮番抽打肇事者。最后他打开木塞赶走原住民,自己钻了进去。“他们再见面时,地球灾难频发、各国人心惶惶,莫里斯则正式向塔齐欧求婚。
“‘这是对爱的认可与负责,’莫里斯道,‘你对我的感情值得被重视,你值得被祝福。我想让我们的关系合法,想向全世界证明我爱你这件事——正确,且经久不息。’
“塔齐欧同意了他的求婚。在伊丽莎白塔上,他亲了亲莫里斯的唇角,像许可,又像一种命令。莫里斯反过来亲他。他们的鼻子相互碰撞、挤压,谁也不让着谁。塔齐欧脖子酸了,低下头不想再亲。莫里斯膝盖一弯,捏住他的胳膊,好像不把他嘴里东西吞进肚不罢休似的。
“于是塔齐欧不得不使出点力气来抵抗他,并咕哝了一句:‘下巴疼。’
“‘伤到你了?’莫里斯揉着他的下巴轻声问。
“塔齐欧点点头。
“‘刺丝呢?’
“‘还在。’
“莫里斯愧疚地说:‘可我已经伤害到你,它们为什么都不出来对付我?’”
“‘因为,’塔齐欧老实回答,‘它们认得你。’他坚定自己的答案:‘除了我,它们只认你。’
“可是地球病入膏肓。比起结婚,他们还有更幸福的事情要做。一次,莫里斯在游戏中落败,丧失了生命的迹象,但他并没有真的死亡,而是被送进冬眠舱保存。他的狼人基因被提取出来,变成一个普通人,他变得衰老、痴呆,但那颗用他能量铸造的海洋之星是灵动且充满生机的。
“塔齐欧以为莫里斯死了,他不愿独自在美丽的星球上生活。‘我想活着,’他对自己说,‘可我更想拯救世界。’他通过水母永生模块建立的时空隧道回到过去,构造悖论打破维度壁垒,用来杀死自己。
“最终,塔齐欧化作远古海洋。莫里斯呢?他以为塔齐欧还活着。他被呛哭了,是海水吗?不,是他的血。莫里斯用断掉的剑柄割破了他的喉咙。他不想被塔齐欧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塔齐欧,海洋回来了。’他在心里说,因为他张不开嘴,他的舌头好像粘住了上颚。银剑柄被染成绯红色,如同太阳东升时的朝霞,红宝石像天鹅的嘴基。鲜血流淌,仿佛一丛丛怒放的玫瑰。
“‘它很蓝,一点儿杂质都没有。’濒死的痛苦传遍全身,莫里斯心跳得越来越弱,薄翳蒙上他的双眼。但他很幸福,因为塔齐欧很幸福。
“2150年,他作为最后一名自然人类,安静地死在了冬眠舱。他脚边撂着一本残破的《新德尔斐基因圣经》,扉页被不明人士添上文字:‘我们不是进化,只是一场绝望的怪诞秀。’
“这时,莫里斯发生了奇妙的转变。他的头颅变成山脉,白发化作积雪,眼窝蓄起两片咸水湖;他的睫毛沉落为水藻,脊椎断裂作峡谷,喉结长出钟乳石;他的胸腔铺展为平原,肌肉腐解成冰原,汗毛是小花小草……原来,这是德尔斐之眼启用了终极生物降解与超维地质重构的跨学科方案——莫里斯变成陆地,与他的海洋同生死,共存亡。”
“然后呢?”水母发呆好一阵后才问。
“没了。”章鱼回答。
“可他们到死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结局!”
“那又怎样?”章鱼反问,“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