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风敛目认真地投其所好:“不如将谢瑾净了身,送进内府。内府那帮太监多是心思阴沉扭曲、踩低捧高之辈,到时候都不必皇上吩咐,自有人想方设法地折磨他。”
裴珩听言一顿,随后大笑了起来,指着他赞许道:“你这毒辣性子,倒是很和朕的口味。”
他今夜饮了不少酒,此刻像是有些醉了,又抬手招呼徐慕风:“过来,再给朕唱一曲——”
徐慕风含笑应下,媚眼一挑,捏着兰花指,在裴珩身边细声吟唱了起来。
曲还是那个曲,只不过曲风变了不少,比起刚才唱的多了几分明晃晃的撩拨之意。
殊不知是这湖面上的冷风吹动,还是他身上的这件戏服本就宽松,那水袖就缠上了裴珩的龙袍,顺势掉出半个香肩来。
弄臣多为男子,因为这弄月阁设立的初衷之一就是以切磋技艺之名,来满足帝王对男色的私欲,好名正言顺地扩充后宫。
可惜雍宪帝无断袖之癖,都没怎么享用过这帮人,白白蹉跎了许多人的大好青春。
如今新主登基,裴珩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坊间有传闻他被回宫前就常常出入勾栏风月场所,许是好这一口。
有胆色的弄臣自要来献媚争宠,试一试自己的富贵命。
徐慕风又借着曲中舞步缓缓收回水袖,纤纤玉手似有若无地拂至裴珩的肩。
蜜意浓情,暧昧不清。
亭外宫人皆自觉敛目屏息。
哪知裴珩喉间发冷,声音陡然一变:“难道没人教过你,伺候朕的规矩么?”
黯淡月光映出裴珩锋利的下颚,徐慕风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长了一双很不寻常的眸子,漂亮归漂亮,初看时玩世不恭,一旦被吸进去,瞧得清楚那深不见底的黑渊里翻涌着的是什么。
徐慕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等奏乐声停,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奴才僭越,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裴珩不喜别人碰自己,尤其是男人。
相传早年间有一太监为裴珩量衣,只因不慎碰到了他的腰,就惹得裴珩当即发了失心疯,一剑将人给捅死了。
“怎么不唱了?方才不是唱得挺好的。”
裴珩脸上还挂着笑,可旁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皇上……饶、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不敢了啊……!”徐慕风原本的一张伶牙俐齿,此刻都成了结巴。
殿前司指挥使齐光立马上前:“是卑职疏忽,让皇上受惊了!卑职即刻就将此人押下去处置,免得污了皇上的眼。”
“不必了,玩弄死物哪有活物有意思啊。”
裴珩望见阴沉沉的天,后半夜又要下雪了,他玩笑一嗤:“倒不如成全了他,扒光了衣服,留他在这继续唱。”
第3章 恶犬
尸体抬出去时已被冻得僵硬,赤身露体,只剩毛发上覆着一层冰晶,指尖还捏着唱曲时的兰花样式。
“啧,这是真唱了一宿啊。”
御前总管太监姚贵唏嘘完,又捏着鼻子将尸布盖了回去:“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个个嘴巴可都给咱家管严实点——”
姚贵还欲嘱咐几句,就见一官员乘着宫中轿辇朝这边过来。
那人约莫四十左右,一双瑞凤眼生得炯炯精明,可惜他身形干瘦如柴,有些撑不大起身上的那件正一品紫蟒袍。
姚贵赶紧让人将这具晦气的尸体从侧门抬走,然后挤出笑来躬身去迎:“这天寒地冻的,没想到司徒丞相这么早就进宫了,昨儿个皇上还说起,要亲自去相府跟您讨教前朝之事呢。”
司徒钊余光瞥见了那尸体,也当作没瞧见。
他逢人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下了轿子,也朝姚贵颔首致意:“姚公公,皇上可起了?”
裴珩尚在用早膳。
桌上摆放的膳食在宫里可谓相当寒酸,不过一碗白粥,一盘肉包,再加一碟小菜。
“皇上昨夜不是开了荤腥,怎么饮食上还如此清淡?”
未及宫人通报,司徒钊就一路畅通无阻步入了陵阳殿。
见来的人是司徒钊,裴珩微怔了下,面上也没有分毫责怪之意,握着筷子笑了起来:“相父打趣了,朕不过是心情不好杀了个人,算开的哪门子荤腥?”
司徒钊也承着这份熟络亲近,顺理成章地在裴珩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雍自迁都建康以来,朝内党争之势就初见雏形,南臣与北臣以地域家族来区分。
再后来裴珩和谢瑾同为皇子,两党便以“太子党”与“大殿下党”进一步划清界限,几乎到了愈演愈烈、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裴珩十年前初入宫时,粗鄙顽劣,大字不识,犹如井蛙醯鸡,与谢瑾简直是云泥之别。
朝中多少人皆看轻踩低他,认为他身上就算流着裴氏正统的血,也难以统御一国,北定中原。
唯有司徒钊以南党之首的号召力,对裴珩尽心竭力辅佐支持,直到今日。
所以先帝一驾崩,裴珩理所应当改了口,尊称司徒钊一声“相父”。
“看来谢瑾不除,皇上这心里头终究不痛快啊,”司徒钊幽幽笑说:“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将宫里的人杀光了吧?”
裴珩将筷子一举戳进那包子正中心,没劲地咬了口说:“先帝不让杀谢瑾,朕难道寻别的人出出气也不行么?”
“杀些个杂碎是不打紧,可皇上真打算就此放过谢瑾?”
“朕自然不会放过他。”裴珩目露愤恨之色。
“北党狡诈多谋,谢瑾又善弄人心,日长则易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