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稳声说:“对付北朔军,无非靠硬拼和智取,齐心对抗即可。而匪寇起势,是民意沸腾的恶果,多缘于朝廷之失。大雍多年偏安一隅,满洲百姓等得心寒,他们又被迫屈居于北朔人统辖,处处受北朔官府苛待,百姓过不了安生日子,只能被逼上山作乱。北边各州或多或少都有此类情况,只不过巴岭一带地势复杂险要,适合贼匪窝藏,才渐渐聚集起了大量山匪。剿匪要紧,但更要紧的是如何稳人心,自然比单纯打仗杀敌更难——”
人心不定,民愤不平,就算将巴岭夷为平地,祸患还是会绵延不绝。
众将领认真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也不似方才那般心气浮躁了。
鲁瑶忧心道:“瑾殿下所言有理,可我们也试过招安劝降,结果便是山匪愈发嚣张不知收敛,甚至提出了纳妾此等荒唐的要求!”
谢瑾望着营帐中悬挂着的地形地图,沉着思忖片刻,说:“朝廷与满洲数十年的信任要重建,并非一朝一夕,只凭些金银好处就能轻易收买,招安的法子恐怕还须另行斟酌。不过——”
“不过什么?”
谢瑾淡淡笃定道:“这桩婚事倒是可以先应下。”
“什么……!?”
帐中大惊,难以置信从谢瑾口中会说出这话!
鲁瑶也怔住了,面红紧抿着唇,忍着不吭声。
“谢瑾,你究竟是何居心!我们瑶将军是巾帼豪杰,连皇上都不愿嫁,她又怎能嫁给区区一个土匪头子当小妾?倒是你,反正是个低贱弄臣,倒不如把你嫁给山匪!”
有人拔了剑,就要架到谢瑾脖子上。
可剑锋刚一靠近,就被灵昭一指轻轻弹开,直接将那人逼退了几步。
场面一时混乱,眼见真要打起来——
“休得无礼!在军营之中逞武斗气,蔑视军纪,成何体统?”
鲁直厉声呵斥,又深吸了一口气,道:“且听殿下将话说完——”
谢瑾朝鲁直一拜,又走到中间,朝其他将领鞠躬行礼,谦声道:“诸位莫急,这只是一招缓兵之计。擒贼先擒王,先前瑶将军的信我认真看了,巴岭山脉横跨东西长四百余里,因此各路山匪各自为营,盘踞了不少大小势力,其中以西寨和东寨为首,各有上千人之多,且听闻两方日素有恩怨。”
“他们多为目光短浅之徒,想纳瑶将军为妾,不过是为了助长威风。在下觉得,不妨将这消息添油加醋传给东寨,届时送亲队伍招摇上山,将花轿往中间一放,东寨必会有人来抢亲。一来,可借此引双方交战,消耗贼寇兵力,以便我们下一步盘算。二来,也可顺势摸清他们的盘踞之所。”
帐中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仍有顾虑。
鲁瑶在鲁家军中深得人心,是鲁直的接班人。拿她作赌注筹码,他们还是觉得不甚稳妥。
鲁瑶见状,先说服了自己,便站出来声援谢瑾道:“即是为了大局筹算,我愿意听殿下的办法,尽力一试!”
谢瑾朝她一笑:“多谢将军。不过此计确实冒险,既是由我提议,不如就由我来入轿扮作新娘——”
第75章 擒王
非紧急的军报都是每三日往御前送一次, 近来则改为了两日一报。
今日恰逢暴雨,探马信使因此在路上耽搁了半日。
天色已很晚了,裴珩卧榻久未入眠, 听到信使到了, 又连夜披衣起身, 匆匆去外殿阅看军报。
“皇上恕罪,卑职今日迟了!”信使已将军报呈上,跪在地上请罪。
裴珩没搭理他,只绷着精神关注着手中情报, 眉头不由渐渐拧起:“他这是要以身入局?还扮……!”
他绷着下颌, 紧捏着信:“鲁直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鲁家军都死光了是不是?!”
探马信使只负责传送军中情报, 旁的主帅没有嘱托,并不知情, 于是愣在地上不知该如何作答。
裴珩一想到谢瑾要穿着大红嫁衣入那虎狼之窝, 便一阵心火难抑。他面沉如潭,憋着一股气快步走到御案前,提笔便要拟诏阻止此事。
可他稍冷静下来,想到这消息已是两日前的了, 等御诏送到巴岭, 多半已来不及。
且就算能及时送到,谢瑾也未必会同意自己为了私念,干预他的全盘计划。
裴珩思量片刻, 还是心烦意乱地将没写完的御诏揉成了一团废纸,然后取了张新的信笺, 稍稳心绪,提笔作了封家书。
[只此一次,不准再以身犯险, 此计了结,即刻回信报平安。哥,朕很想你。]
……
嫁衣是从附近的镇子上临时采买的,款式简单,布料粗糙,色泽也比不上宫里头的绫罗绸缎鲜艳。
可谢瑾一穿上,竟衬得这身衣裳也金贵了起来。
他本就唇红齿白,用清水洗了个脸,无需再施粉黛,而后用红绳束起了卷发,又取过鲁瑶的梅花佩剑别在腰上,妆便成了。
谢瑾这身出嫁行头虽是女子样式,可在他身上毫无违和之感。若不加红盖头遮挡,也不会觉得他真像个女人。
看久了,倒让人心领神会到菩萨“男女同相”的意境。
连帐内婢女也忍不住跟灵昭嘀咕:“嗳,你家主子长得可真好看,就是可惜你……”
灵昭冷冰冰的不为所动:“我不可惜,可惜的另有其人。”
婢女听不懂,只觉得她怪怪的,也不敢再多问。
“瑶将军觉得如何?”谢瑾转过身询问鲁瑶。
鲁瑶看得怔了,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只笑着说:“好看。非得挑毛病的话,就是殿下的身量还是不容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