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烟味儿,白锦微微清醒了几分,轻轻用烟杆敲着栏杆,她掀了掀眼皮道:“只是这回……还真是古怪得很。”
“怎么说?”李娇点上一支香,手上动作微顿,她轻声问道。
“座上那个,这回似乎就揪着姚月和季开娍的人不放了……”饮下一口药茶,她接过侍女递来的丹丸,熟练吞下。
久思伤神,肝气郁结,白锦每日服用的,正是江湖上千金难求的逍遥丸。
“她们俩的人加起来,本就占了十之七八了吧。”随手翻弄着炭火,李娇道。
白锦坐起身来,一脸认真:“不,不一样。”
“这回……几乎可以说是,从上往下地剔除她们的人……”
天边又炸起一道惊雷。
鼓声蓬蓬,银鞭乱舞,惊心动魄。
沉思片刻,李娇骤然抬眸:“朝中可有立太子?”
白锦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叹气道:“季后无子,只有一位安平公主,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可还有其他风声?”
疏朗的风拂过炭火,噼里啪啦,惊起一阵火星,有幽冥的火光在灵灵地舞动,给暗夜烧出一个漏风的洞。
白锦勾了勾唇角,“有内侍称,天子前日……又呕血了。”
轩外,雷声不断,意气峥嵘。
“雷霆之后,没人知道会是怎样的天气。”李娇意有所指,
白锦懒懒靠在软垫上,闭眼,似要沉沉睡去,又仿佛堪堪醒来:“总之,要我看,白绸的价,要涨了啊。”
“是该提前准备着了……”凝望着黑炭之上跳动的火锅,李娇的面庞染上几分暖意。
只是……要准备的,可远不止这些。
“你确定她也有此意?”白锦颇有几分震惊。
“我确定。”
“难啊……”白锦叹气。
面无表情,李娇淡淡道:“总得有第一个人。”
“那要不,老娘压上全部身家,同你一起去赌一把?”眼中有闪烁的疯狂在潜滋暗长,她双目炯炯,高声道。
“白家主大气。”李娇递给她一盏药茶。
仰头饮下,白锦垂眸浅笑,恣意道:“没办法,输了还可以去给家妻当个抱剑侍从。”
李娇早已习惯她整日里的“妻言妻语”。
丧葬曲也是在这时从远方幽幽荡了过来。
巨网一般,遥遥自穹天抛来,轻盈、散漫,却也避无可避。
和雨汽、闷雷混杂在一起,像泛着潮气的发霉的旧棉花,让人喘不上气来。
惊雷乍现,浓云翻滚,在那荡悠悠的锁呐声的催化之下,猛烈地发酵——有一种不可名状、压抑已久的情绪——喷薄欲出,势不可挡。
闪电若利剑一般,划破长空,划破一切。
“哪家?”李娇不由皱眉。
白锦浅笑着摇头:“你的消息还真是不太灵通,江驰柔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还要利落。”
“这么快就下葬了?”她有些惊讶,这也……太快了吧?
白锦点头,补充道:“同一天的还有左氏的那位长公子。”
“左……”
左什么来着?
李娇努力回忆着。
“左念。”
“她……死了?”
见李娇这幅表情,白锦这千年老狐狸立刻就有了猜测,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对于白锦知道这件事,李娇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呵。”一声冷笑。
“我只知道,在大汤,双生男为大吉兆,双生女……为大凶兆。”
第74章 妻,女持刃,夺抢也,争先也。
暗室内,烛火摇曳,似舞者的身影。
季华献与李娇在下棋。
李娇的影子打在棋盘之上,留下一片空茫的暗淡。
季华献剪断灯芯,倦然饮下一盏薄茶。
窗外,夜雨潇潇,岚烟郁郁。
两指捏住一枚白玉棋子,季华献无意识地敲着棋盘,感慨道:“真是难得啊……还有这般和你坐在同一间屋里的时候。”
李娇眉头微蹙,幽然道:“好歹也有同窗之谊,说得我们像是什么宿敌一般。”
一看见李娇,季华献就想起这件事来,连人都更清醒了几分,“说起来,我家最近有个孩子不太听话,好像跑走了呢。”
自是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李家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定是你家苛待了人家,这有什么?这般说的话,我家最近倒是多了个乖巧的孩子。”
宋稞这孩子,不说别的,光是名字就把她的底细给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更何况,姚月这人看似随意,但能够接触她的每一个人,底细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这点小事,根本瞒不过于嘉行。
“这么个孩子跟着你,你家殿下就没有意见?”又落下一子,季华献话里藏峰。
“什么叫我家殿下?”李娇反问道。
“呵。”冷笑一声,季华献了然道:“帝京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疏窗细雨,孤灯长明。
这几日里,帝京的雨仿佛就没有停过。
季华献手指玩弄这台上的烛火,面庞也在灯光的映衬下明暗交织,看不真切。
只见她唇角勾起一抹疏淡的笑意,朗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娇娇……”
又落下一子,她眸色晦暗不明:“天家人所谓的真心,她敢给,你真的敢要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思及此,季华献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嘲弄:“我姑母舍弃我那父亲的时候可是分毫没有手软呢。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