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人抱大虫,当真是开了眼了,她小声吐槽道。
她暗自将自己的身高与那大虫比了比,又是一个寒颤。
姚月忍笑着上前,也捏了捏狸奴的大脑门:“它竟然还记得你。”
“我们阿狸最聪明了。”狸奴用脑门轻轻蹭了蹭李娇的面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猫咪的嚎叫。
李娇带着姚月去院子里遛老虎,女官们识相地退下来,狸奴从容的迈着颇为优雅的步伐,在前面走着,姚月和李娇缓步跟在它身后。
“你这院子里,怎么也有月季啊?”
秋天过了,它还零星剩下几支。
“月季,终究不是长久之花。”李娇道。
“只是……尽管不如先前繁茂,依旧是十分碍眼啊……”姚月道。
二人不知不觉又打上了太极。
姚月莫名有几分烦躁,直直看向李娇,突然问道:“李娇,你先前说要帮我摘季花,还算数吗?”
李娇闻言立刻转头望向她,微微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才淡淡道:“殿下,臣女姓李名娇娇。”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姚月的烦躁莫名又添了几分,她冷哼一声,刺刺道:“我看霍厌悲就这样叫你啊……怎么?她可以,本宫就不行吗?”
李娇愣了愣,恭敬答道:“但凭殿下心意。”
狸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步子慢了几分,与二人越来越近。
它耳朵动了动,似乎竖了起来,连脑门上的细毛都在用力。
“李娇!”
步子微顿,李娇停在原地,认真看向她。
几乎是在瞬间,有一种危险而黏稠的氛围,若这院子底下植物的根系一般,错综复杂,疯狂滋长。
姚月亦认真回望向她,皱眉,瞪着李娇,她轻轻跺了跺脚。
“你要帮我!”
李娇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危险极了。
第65章 姣,容体壮大,魁梧也,健壮也。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后退。
棋盘之上,真心是最危险也最不值钱的东西。
更何况是那执棋之人——她能有几个真心?
对此,李娇从不怀疑。
帝王家,能有几两真心,又敢有几两真心,李娇再清楚不过了。
无心便无怨。
有了心,便会无故生出许多怨怼,就有了妄念。
而人一旦开始妄求自己命中不该有之物,就要变得丑陋不堪了。
李娇怔怔望向姚月的眼睛。
她看见了许多东西。
有些是她熟悉的——富贵荣华、权势滔天、野心勃勃;而更多的东西,她看不懂——一种难言的近乎隐喻般的驳杂的明与暗在深处交织,掺杂了许多李娇尚且无法理解的恨——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恨。
李娇下意识后退一步。
算计,有时,是一种让人心安的东西。
可若是,冰冷的算计里,不留意混入了什么别的滚烫的灼人的东西——就再也算不清了。
不算不计,就这样拿着一颗真心在这俗世间闯荡一回吗?
简直不敢去细想。
李娇知道,她不算是谨慎之人。
很多时候,或者说,许多次,她能够幸存下来,凭借的不过是一种动物的直觉。
而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再不走,就要完了。
又退了一步,克制而恭敬,她向姚月拱手道:“天下万民,都会供养殿下,也都会为殿下助力。”
姚月突然笑了。
而出于真正的动物的直觉,狸奴悠然回眸扫了眼身后的二人,嗅了嗅那树低矮的青梅,它轻巧一跃,隐入花树间,不见了。
花园里只剩下姚月与李娇二人。
姚月上前一步。
天光稀落洒下,垂入她眼眸,明晃晃的,泪珠一样。
在光与影的交织中,她的脸依旧是那般好看,一念神魔,她身上有一种超越了神魔的冷与慈。
姚月在笑,眼中却并无笑意,只余一片凄寒的苦色,残月一般,冷而无望。
几曾何时,李娇就曾感叹道:好一副冷眉冷目冷心肠。
是什么让这片寒霜有了裂痕呢?
李娇不知道,但显然,有了裂痕的冰原并不是久留之地——被吞噬的可能,不断地在扩大。
此时,姚月静立于明暗的交锋中,慈眉冷目,像是司掌光与影的神母。
“好啊……”她突然笑道,声音冷而滑腻,水一般,却比冰还要寒上几分,像是古月埋藏在昆山的眼泪。
她似乎是在和李娇说话,又似乎只是在呢喃自语。
抬手,她攥住李娇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好得很啊……李娇……”她越笑越大声,有一种疯意在眼中酝酿,若陈年的云,薄而无光。
李娇再后退一步,想要避开下巴上的手,姚月突然双手按住她的头,微微用力,令她不得动弹。
缓缓凑近,两人的呼吸几乎要撞在一起。
不知该将目光安放在何处,慌乱间李娇只能落在她的肩膀上——石榴色的料子上印着宝相暗纹,映衬着那一抹远山似得锁骨……
眼睛有些干,她不自在地眨眨眼,僵硬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姚月还在凑近,薄唇微启,她笑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李娇突然不动了,连目光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我为什么不敢看你?
怎么会呢?
这世间,唯太阳不朽而令人不敢直视。
人,怎么会不敢直视月亮呢?
孤月悬天,温润而凄寒,眼眸一般,明灭圆缺。
为何会令人不敢直视呢?
除非是心有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