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闻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带着这丑笑,剑兰开始默默流泪,不再哭出声。
李娇别过脸不愿再看。
“别哭了,我求你件事。”
“你应该今天就能出去吧?”
剑兰点点头。
她跟着就是去走个过场,说不定供词都有人替她写好了。
“你出去我,替我好好安葬她,算我求你。”
剑兰当然知道“她”是谁,也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
看着剑兰一脸呆滞的模样,李娇叮嘱道:“不能和三娘挨得太近……她俩……有些过节……”
说起这个,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她双眼发红,笑着笑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仰头靠在囚车上,她将眼泪咽进肚里。
泪珠玻璃碎片一样滑进胃里,很快就不见了。
只有李娇自己知道,那些玻璃碎片会永远留在身体里。
隐痛阵阵,永不平息。
就这样浑浑噩噩,在牢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天。
没有人来审问也没有人来探监——
就好像被遗忘了一般。
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了,李娇将饭碗砸碎,挑了个合适的碎片,伸出牢房外,在火下烤了烤。
而后她靠在墙上,咬住衣领,一下下剜去肩膀的脓肉。
这几天只吃了些粗米粥,本就没什么力气,额头布满了汗珠子,她几次力竭,几乎要昏过去。
扔开那瓷片,她喘着粗气,从里衣撕了块较为干净的布条,重新给伤口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回那堆稻草中,闭上眼,呼吸微弱。
肩膀的伤口也像活过来了一般,默默织出一张细网,顺着李娇的呼吸起伏。
疼痛才是鲜活的,给她以活着的错觉。
想到自己可能会在这大牢中伤口溃烂而亡,李娇不由轻笑一声。
其实……这样似乎也不错。
她闭着眼,周遭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一粒灰落在她的鼻尖,似有千钧。
比肩膀上的伤口更难受的是心。
闷闷的,总是喘不上气,像是被什么压着。
李娇看不见是什么压住了她。
心似乎被碾碎了又团了起来,塞回了原来的位置,竟然仍旧跳动着。
一颗心被碾成了一团心,每一跳都伤筋动骨,痛苦万分。
痛苦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这是一种极致的细碎的感觉,它提醒着李娇——你还活着。
李娇还在笑。
胸膛剧烈地起伏,笑声干瘪,像刀一般见她分割成几块,又继续切小。
她被切碎又粘合,痛苦被分割成更细微更细腻的痛苦。
像烂肉糜,像枯木屑,像冷烟灰。
敏锐的苦痛一直蔓延到指甲盖与头发丝,给人以发麻的快感。
李娇觉得自己似乎醉了。
她沉醉在苦痛中,不愿放过也不愿原谅自己。她旁观着自己的审判与惩罚。
“李娇娇,被人摆一道的感觉怎么样?”一道声音亮亮闯进耳朵里。
李娇听见了她轻快的脚步声。
她躺着没动——累了,不想动。
突然,姚月脚步一顿:“她伤口……怎么不找医师来看看?”
狱卒哪敢反驳,跪在地上直磕头。
“还不快去?”语气仍是淡淡的,带着姚月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悦。
姚月走进牢房,蹲下,她直直打量着李娇。
李娇微微睁开一只眼,斜眼看着她。
宝蓝鸡心领褙子,衬得她皮肤雪白。配了一条殷红宝花纹降纱裙,与宝蓝色撞在一起,谁也不让半分,把人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好一副冷眉冷眼冷心肠,李娇挑眉暗道。
她伸手拍拍李娇的脸蛋。
笑得像一只餍足的母豹,冷而艳丽,摄人心魄。
李娇不耐烦地躲开。
姚月皱眉,轻轻扇了一下她的脸。
李娇冷哼一声,不躲了。
抬眼看向姚月,李娇直勾勾盯着她,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浅笑。
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正当姚月满意点头时,李娇突然狠狠朝她虎口咬了一口。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身后的侍卫悍然拔剑闯进牢房,被姚月只是烦躁地挥挥手。
“滚出去!”
识趣退下,这片牢房只有她们二人。
拿手帕摁住虎口的血淋淋的牙印,姚月气得又给了李娇一个巴掌:“养不熟的狗!”
李娇也不恼,只是大笑。
笑声若铁刃划过粗石,听得人心里发毛。
舔舔嘴角的血迹,李娇目光幽晦森然:“你知道吗?狗原本是狼。”
气还没消,什么体面也不想顾了,姚月突然抬手掐住李娇脖子,骑在她身上。
双手用力,姚月一字一字道:“有些时候……本宫、真的、很想、杀了你。”
李娇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
她也不反抗,认命般躺在地上,嘴角依旧挂着笑。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炸开一簇簇烟花。
忍不住淌出眼泪,咸咸的,滑进嘴角,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殿下!”远远传来于嘉行的声音。
姚月一把放开李娇,虎口的伤在她脖颈的红痕上留下血迹。
李娇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堪堪整理好衣衫,就看见于嘉行小跑着过来,手上不知攥着什么像是信纸的东西。
姚月扶了扶发钗,状似平静问道:“怎么了?”
于嘉行一路策马而来,努力平稳呼吸,她快速道:“霍将军……回京了。”
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姚月转头就走,一边问道:“哪个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