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庄文贞狠狠将头磕在地上,血霎时溅了一地,朵朵鲜红,恰似坠落的红梅。
“大胆!岂敢御前失仪,惊扰圣上!”帘后之人拍案大怒。
殿内再次无人出声,安静地出奇。
没有人敢说话。
庄文贞只是再次叩首,紧闭双眼,她高声呼喊道:“臣女——庄氏文贞——代先父——恭请圣上明鉴——”
姚月闻言垂泪而下,好似悲叹不已,怜悯道:“好可怜的人儿……庄师给皇兄上课时,她莫约才及本宫肩膀高,矮矮一个,巴巴地在宫门口等庄师归家,而今,庄师一脉就只剩她一人了……”
季远看着形式不对,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冤枉啊!庄兄待我如亲弟,我怎可害其性命!至于其他罪状,微臣更是不知啊——定是有奸人谋害庄兄,而后企图栽赃嫁祸于微臣!陛下,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啊,望陛下明察,还微臣清白!”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庄文贞听见帘后之人一声叹息。
殿内又一次安静地出奇。
空气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凝结,叫人连呼吸都不由一滞。
天光落进来了,自大门摇摇向殿内延伸,莫约落在庄文贞脚后的位置,可她只是莫名觉得发寒。
座上之人突然笑了。
笑声好似银针,绵绵密密裹在锦缎里,从人身上划过。
留下一条条红痕。
过了很久,血珠子才一粒粒冒出来,吐着泡泡。
见到皇帝的反应,季远这才慌了神,磕头不已,慌忙道:“陛下!微臣入朝为官至今数十年,所思所想皆是为了陛下,绝无私心杂念啊!”
庄文贞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声幽厉似恶鬼,只见她三次叩首,地上溅起阵阵血花。
她扯着嗓子,沙哑道:“陛下!臣女若有虚言,先父九泉之下,万鬼挠心,不得瞑目——”
这道毒誓宛若平地惊雷,瞬即在大殿上炸开,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陛下,依妾之见,此事莫不如交给大理寺卿刘迟去查。不论结果如何,还仙去的季老一个真相,聊作告慰,以正视听。”
季后定定开口,群臣议论声减息。
“哦?”皇座之上,那人只说了一个字。
没几人能猜清他的意思。
这时,只见姚月上前一步,亦分毫不让:“皇兄,以我之见,此事应当交给刑部尚书裴预去处理。谁人不知,这刘迟可是季相学生,就算查出了什么,难免落人话柄,还是避开些好。”
大殿再度陷入沉默。
云遮住了太阳,殿内再次恢复昏暗。
庄文贞依旧跪在地上,除了血腥味,她还隐约闻见了木头的味道。
准确说,是木头尸体的味道。
她跪在地上,大殿在她眼中倒过来,细细看去,满是木头的干尸。
一桩桩枯立在那里,听这群披着人皮的鬼在谈论些吃人的事,一时间分不清谁更腐朽,谁更恶臭。
一排排死去的活木,再加上一排排活着的死人——这就是这间诺大的殿堂的唯二的构成。
庄文贞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很轻,像一群洁白的蝴蝶遍布在地上,啃噬着某只腐烂的虫子的尸体。
抬头,血从她额头滴落下来,流了满面,她的脸皮似乎也要裂开了。
她整个人像是刚刚才被拼好,仿佛下一刻就要碎开,只听她用碎碎的声音,冷冷直直道:“陛下,臣女有一人想要举荐。依臣女所见,此人来查案最合适不过。”
“讲。”座上人只是挥了挥手指,皱眉道。
姚月闻言望向她,露出满意的浅笑,可她的笑容却在下一刻裂开,支离破碎。
“顺国公李执之女,李娇娇。”
庄文贞语毕再拜,掩去脸上的笑颜。
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出戏,至此,唱罢。
天光再次直直打进来,照得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第47章 妍,女开功业,开拓也。
天是青色的。
太阳还没来得及登场,只余几抹寂寞微云,在天边唱着独角戏,怪冷的。
可天下的大戏似乎都钟意这样的开场。
国子监前,李娇双手接过圣旨。
剑兰扶李娇起身,婋娘带着圆滑的笑容走上前,熟练地给那老宦官递上一把碎金子。
李娇强摁下心中对老天姥的质问——为什么有公公没有母母,带着不太熟练的腻笑:“公公喝盏茶再走吧。”
老宦官显然是个势利的人,疏远而不失客套道:“多谢娘子,不过宫里的事也离不开咱家,就先告退了。”
李娇向来不喜欢和这些小男人打交道,笑着送走他,长舒一口气。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远远传来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李娇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季华献。
转身,她面含微笑,毫不客气道:“到底是不如你的,季大娘子。”
季华献款款走来,抬手轻轻挑起剑兰的下巴,细声道:“好标志的模样,到我季府来如何?”
剑兰摇着头后退了一步,不敢说话。
李娇挥开她的手,挑眉望着她。
季华献也不生气,只是转头挑起李娇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疑惑道:“你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教你身边的狗,都这般忠心耿耿?”
从她手中抽出头发,李娇双手抱拳,皱眉看着她,不爽道:“她、们、是、人。”
季华献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
一手捂着小腹,她笑得发颤,另一只手扶住李娇的肩膀,她在李娇耳畔轻声道:“真可惜啊……你把她们当人,可没有人会把你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