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现,暂赠别柳。
万水千山,望君珍重。
阿媖不怎么会写中原字,也不懂中原人的含蓄与委婉。
但她能感受到,那阵自心底泛起的酸。
“王姬,我们该走了。”
阿媖点点头。
再也没有人会唤她阿媖了。
抬头遥望,明晃晃的月,却是残缺的。
“等等。”
她突然停下脚步。
身旁是一颗柳树,柳条在夜色中无限生长,逐渐变得透明,游丝一般,若愁绪,将人轻轻缠绕。
阿媖挥刀斩去,斩断的永远死亡,没斩断的继续延长。
柳枝纷纷落下,细雨一般。
她站在柳枝中,听见了心中的雨声。
月儿藏在云间,月儿沉默无言。
蹲下,在纷飞的柳条里仔细挑选。
一枝给李娇娇,一枝给剑兰,一枝给婋娘。
她挑得很慢。
很慢。
她要选出最漂亮的柳枝,送给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又或许,她只是为了多停留一会。
哪怕只是一会。
她手中越充实,她心中就越空无。
最后的最后,在流水般的月光下,她挂了一枝柳条在自己的房前。
再见了,阿媖。
水流般的月光载着我向前,我悄悄地,将你拓印在月色中,这是我们最后的秘密。
再次走出小院。
阿媖已经消失在月光中。
只剩西辽王姬,从月光中走来。她仪态端庄,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梦醒了。
望着手中已经干枯的柳枝,李娇一时无言。
不是所有的分别都是轰轰烈烈的。
盛大有时在微小中无声进行。
不过,李娇有预感——
她们会再见的。
一定会。
翌日清晨。
李娇早起去上课。
昨夜眠浅,她去得很早。
只是没想到,进讲堂时,已经有两个人了。
一个是花溪言,另一个——
是宋稚。
李娇死死盯着她,她亦回望着李娇,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木乔?”花溪言见她站在门口,不明问道。
李娇只是点头示意,而后,去到最后一排。
她坐在了宋稚旁边。
“你还需要来上课?”李娇嘲讽开口,语气间的厌恶毫不掩饰。
“组织里不让读书,我来补补课。”她笑着回应李娇,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娇不愿多言,手放在腰间,软剑出鞘。
剑身若灵蛇般抖动,直击要害。
宋稚脸上的笑意似乎扩大了几分,她头也不回,也不反击,只是用指尖夹住剑,一脚踢开她的凳子。
李娇倒下时用脚勾住宋稚的凳子,二人莫名其妙一起倒在地上。
花溪言听闻了动静,不明所以回头。
李娇从桌下露出一个头,眉眼弯弯:“没事没事,我俩打闹呢哈哈哈哈哈。”
伸手想要去拿剑,剑被宋稚一脚踢开,李娇拔出发簪就刺去。
宋稚的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旋转了一圈,抓住那发簪。
血顺着她的手掌滴到嘴角。
她舔了舔嘴唇,似乎现在才彻底醒过来,她双目猩红,带着兴奋的笑,小声问道:“这算不算,你送我的第二个礼物?”
李娇亦温柔地微笑点头,只见左手一抖,飞出两根银针刺向她脖颈。
宋稚转头用牙咬住银针,而后眼神暧昧望向李娇。
轻轻吐出银针,她用只有二人听得起的声音缱绻道:“还有吗?阿乔,再多给我些。”
李娇没有理她,认命躺在地上。
看来以后还要多准备些。
啧。杀不死。真烦。
她抬手抚上李娇的脸,毒蛇一般:“这就没有了吗?阿乔,我还没尽兴呢。”
拍开她的手,李娇皱眉道:“别这样叫我,好恶心。”
“真的吗?你这样说我会难过的,阿乔。”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似毒蛇吐着信子。
李娇起身,踩着宋稚的手指,用力碾了碾,眼神复杂。
“我说过了,别这样叫我。”
宋稚的瞳孔因疼痛而瞪大,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
只见她看着李娇,另一只手慢慢握住李娇的脚腕,摩挲了一下。
花溪言转身,不明所以望着李娇。
她看不见书桌下躺着的宋稚。
“你站在那作甚?宋稚人呢?”
李娇抬脚想要离开,宋稚抓着她的脚腕不松手。
她转身用鞋尖勾起宋稚的下巴,没有说话。
宋稚直勾勾盯着她。
那是一双动物的眼睛,漆黑一团,空荡荡的,仿佛能吞下许多东西。
“宋稚啊……她找东西呢。”李娇看了眼花溪言,随口道。
“找啥呢?”花溪言一脸困惑。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俩人今天都很奇怪。
李娇轻蔑一笑,拿起自己的书走向前排。
半晌,只听她幽幽道:“那就要……问她到底丢了什么了。”
下课后,回屋,门口站了个有些眼熟的女子。
是姚*月身旁的女官,于嘉行。
墨色圆领锦袍,头戴玉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确实是一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李娇上前一步,行礼问候道:“于君。”
于嘉行亦点头回礼:“李娘子,我家殿下有请。”
李娇跟着女官来到一角落,还是那辆熟悉的马车。
“殿下。”李娇隔着幕帘问候道。
“上来吧。”姚月的声音晃悠悠传来,听不真切。
马车很宽敞,细细铺着软垫,姚月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看着她。